琅才没那么好心,她倒想看看理想主义者在曙光城是否能存活下去。她一向对乌托邦这个城市没有好感,不仅是因为她遇到的所有的乌托邦的人都愚蠢和无趣地让人感慨,而且那座城市极端排外。什么世界上最平等、最美好的城市,无非在每个人出生之时就已经给所有人安排好了人生的走向。算法为每个人的天赋和能力进行评估,为他们安排最合适的工作和岗位。看起来高效又公平,但谁能解释得了为何那些政客大部分都是男性,而保育员和生育者多以女性为主?他们说上帝给予两性不同的天赋,理性的人应当承认这种不同,并加以利用,为人类的美好未来创造更多的可能性。那些乌托邦的居民对这些信条深信不疑,如果说曙光城中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居民都痛恨这座城市,那乌托邦就是它的反面,没有任何居民会讨厌那里。
琅尝试过联系露,露没有时间搭理琅。琅感到无趣,她一向都对露的计划不感兴趣。露不需要她,她的身边有着优秀的业务员,有着其他能保护她安全的人。琅的生活又回归之前的轨迹。按时工作,按时下班,她没有夜生活,多数的闲暇时间她都在城市里闲逛。因为生理结构的缘故,她很少需要睡眠,这让夜晚显得格外漫长。夜晚的曙光城充斥着暴力、冲突和罪恶,那些怀揣着伟大梦想的罪犯们开始在夜晚行动,想要一步登天。夜晚的曙光城也是最有魅力的时候,霓虹灯牌闪烁着,一个个痴迷于肉体刺激的都市人在寻找着真爱。他们都比琅要强,琅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只是纯粹地在消磨时间。
偶尔,她会接一点“单子”,她会充当街头打手,或者某个赌徒的出千伙伴。这些行为也是她消磨时间的一部分,很难说她的动机是什么。当她被改造后,她的时间流速便已经和常人不同。她没那么容易衰老,她的记忆力不会因为身体机能或者年龄而衰弱,她似乎可以一直处于巅峰时期。她可以永远这么迷茫,人若老去,总会想着去过一种平稳的生活,而琅永远不配拥有这样的平静。她不需要爱人,不需要家庭,不需要普通人所拥有的任何幸福。
琅骑着车等待红绿灯时,注意到一旁的小巷里几个男人围住一个女孩。女孩在和他们争论着什么,几个男人对她推推搡搡,似乎马上就要爆发冲突。琅看了一会,认出女孩便是辛美。她看了眼漫长的红灯,叹息着,将车停到一边:“怎么回事?”
辛美为难地看着琅,琅站到她的面前,一个瘦高的男人说:“你别多管闲事!”
“她是我的朋友,她惹上麻烦了吗?”
“没有,叫你朋友感觉滚,这里的事情和她无关。”
琅拉着辛美就要离开,辛美却态度坚决:“我是警察,我有权来调查这里的事情!”
“这是我们帮派的事情,你要是再纠缠不清我们真的就要动手了。”
眼看事态就要被激化,琅只能先走到众人面前,打开了钱包:“没必要这么激动,我知道帮派自有规定,但是我们也不是来找麻烦的。她想要做什么来着?”
“她想上楼把尸体带走,这可不行。”
“当然当然,但是如果我们只是想要去现场看一眼,什么都不做,行不行?我知道你们会惹上麻烦,但是如果我们只是偷偷溜进去,和你们没关系,怎么样?”琅拿出一沓钞票,递到男人的手中,男人看了眼钱,态度变得缓和很多:“我们不会放你进去,但是哥们几个马上要去吃饭了。”说着,男人对身边的人说:“是不是?”
“对,我们马上就离开。”
几人不再纠缠辛美,拿着钱便离开。辛美略显愤怒:“你这是在行贿!”
“得了,你到底要不要上去。”
琅跟在辛美身后,走进小巷,在一个垃圾堆旁边看见了一具暴露的女尸。尸体的颜色尚未变化,也未散发恶臭。尸体的整个面部被剥下来,面皮不知所踪。琅蹲在地上,静静观察着尸体,辛美则准备动手将尸体带走。
“不行,我们和那群人有过约定。”
“如果不做尸检光这么看能看出什么结果?”
“你不懂这些帮派的规矩。如果这位女性是帮派成员,如此惨死一定会第一时间先报告给帮派的首领,接着他们再做出决定,是调查还是无视。你贸然地将尸体带走,那几个小混混一定会被处理。你带相机了吗?”
辛美从背包里拿出全套的装备,开始给尸体拍照。琅抬起头观察小巷周围的环境,巷子约两米宽,可供一辆机动车前行,但要想在这打开车门则是一件难事。巷子两边是老旧的居民楼,虽然处于监控死角,但这里的行人不算少。琅不禁问道:“你是收到了报警吗?”
“不,我是自己找到这里的。”辛美戴着白手套,把尸体翻到背面,尸体的肩胛骨上纹着一只蝴蝶,琅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在哪里看见过这只蝴蝶。
“我研究了几天卷宗,绘制了犯罪地图,推测出这里可能会发生另一起案件,所以过来了。”
琅没想到辛美是认真的,她忽然来了兴趣:“那你已经确定了犯罪嫌疑人了吗?”
“很难。我只是发现了这些作案地点有规律。我没法按照流程对目击者进行调查,也没法随意进出具有嫌疑的场所,这座城市与我的常识出入太多。”说着,她站了起来,将相机对准琅,她按下快门,白光闪烁:“我真的想破案。请教教我如何在这座城市履行职责。”
第39章 | 0039 琅
辛美住在B区的一间公寓里,对面便是“升腾”。琅搞不清楚辛美怎么会选择在这么一片不适宜居住的地方生活,辛美则回答说这里的房租便宜。
公寓没有布置,甚至没有家具,客厅只有一个巨大的白板,上面画着罪犯的行动轨迹,收集着受害者的信息。卧室有一张床和一张书桌,书桌上放着一台便携电脑。不得不承认,这里比警局看起来更像是破案的地点。辛美打开电脑,像琅展示自己的成果:“我自己写了一套算法,将曙光城的地图输入,再将受害人的信息、被发现的地点、案发时间一起输入,很快就会罗列出共同点和不同,并且通过分析来推测出下一个受害人可能出现的地点和特征。”说着,她指着屏幕上的推测结果,其中最高可能性便是她们刚刚到的小巷,有百分之六十八的概率会发生凶杀案。
“所以你能在收到报告前赶到现场。”
“我缺乏样本。卷宗上三个被剥皮的案件不够我进行追踪,我又查阅了大量积攒的案件,发现最近两年里零星地出现此类案件。有时候它们会混在那些器官贩子的案件里,让人没法判断。于是我重新筛选。你当时负责追捕B07区的那个绷带艺术家,你还记得那个案件吗?”
“清楚得很。”
“那你觉得刚刚我们看到的案发现场是同一个人所为?”
琅思索片刻,立马给出否定的答案:“不,现场没有留下面皮,而且B07那个疯子只在B区作案,他从不把人扒光了再动手,而是在受害人活着的时候便动手剥皮。刚刚那个受害人,她的致命伤很明显是脖子上的勒痕。”
“对!就是勒痕。我调查了一个多星期,甚至调阅了近十年来有关剥皮的案件,但是依旧没有进展。而我在调查死因时发现所有的受害者都是失去意识后才被取下器官的。有的是被勒死,有的是因为一氧化碳中毒而死。总之这件事和B07区的案件没有很大的关系,这个凶手要么是为了栽赃陷害绷带艺术家,要么就是他的模仿者。”
“但你不是调阅了近两年的案件,这么说这个杀人犯应该早于那个疯子吧。”
“用窒息这个手法杀人的凶手太多,我无法确定他最初何时犯罪。但是将窒息和受害人丢失器官结合在一起后便缩小了很多调查范围。这个凶手只是最近对面皮很感兴趣,之前的话,他似乎喜欢取走别的器官。”
琅凝视着荧幕上有关受害人信息的共同点,她们都是妓女。地图红点密密麻麻,但几乎只分布于C、D和E区,路线固定,就像是上下班的路线。琅眯起双眼,她敏锐地感觉到,这件事凤组应该有人知晓内情。
“我要去找个人。”
“什么人?我要和你一起。”
“和我一起可以,但是不许多问不该问的问题,也不要说你是警察。”
“是,这件事在各个俱乐部里传得很厉害。都市传闻罢了。”
格雷给琅开了一瓶威士忌,一旁的辛美正襟危坐,她可没有见识过这样混乱的场面。舞台上在上演着脱衣舞,疯狂的观众在扔着钞票。紫色的灯光昏暗,琅坐在吧台前抽着烟,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她接着问:“这个都市传闻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啊,很无趣的内容。就是说有一个总是穿着银色外套的吸血鬼,会在每个月的满月出来狩猎,专挑女性下手。然后吸干他们的鲜血。”
“好蠢的传闻。”
“真的。不过这件事我有看到过其他的版本。”说着,格雷脸上露出一丝狡猾的神情:“每隔一段时间,某个账号就会发布一篇恐怖小说,详细地描述主角怎么杀人,怎么用这种手段净化城市的。他的每一篇小说都是一个杀人预言,目前他已经发布了三十篇小说,也就是说有三十个受害人。这个账号没人追踪得到IP,也没人能查出到底是什么人在运营。有人说这是死神在发布文章,也有人说这不过是某个知情人再用自己的方式来揭露真相。”
“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格雷耸耸肩:“是你来问我有什么都市传闻的。那篇小说我看过,写得还行。”
琅叹了口气,再次重申问题:“凤组是不是有很多妓女受害了,尤其是那种提供上门服务的,被勒死后被发现丢失了器官或者皮肤组织。”
“妓女一直都是死亡率很高的行业,你问的问题根本没用。再说了,去年开始凤组要求我们所有的上门服务都必须排查好顾客的信息,并且要求带上一名持枪保镖。从那以后基本上就没再遇到什么意外了。”
说到这,琅和辛美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捕捉到这句话中的关键信息。琅接着问:“为什么组内要下达这样的命令?也不是所有的俱乐部都有足够的安保人员,而且某些匿名俱乐部呢?”
“组内不想承担责任呗,然后就把这些安全问题推给我们这些管理者。没有多少地方真的会贯彻这样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