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下垂生长的,臃肿饱满的,剖开后有很多种子的食物。
“嗯。”方应理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他开合的,被热气蒸得红润的嘴唇上。
方应理好像笑了一下,然后朝他抬起手臂。
任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倒在床上的,倒退的,前进的,被推搡,还是主动的,只知道最后方应理压着吻上来……
他心脏跳得很快,扑通扑通的,连带着眼皮也在跳。他低头,看清方应理发上散落一圈碎而亮的光晕,顶灯失去他的遮掩,变得好大,好亮……
此时任喻身上的椰子味洗得淡了,在寺里沾的香火气也几不可闻,旅舍的沐浴露是柠檬味道,像在八莫的那个夜晚,院里的柠檬树递来的那抹馥郁,很好闻。
别的感觉都没了。
他一下忘了,忘了自己为什么在这,忘了缅北,忘了八莫,忘了这世间有人怨憎会、爱别离,有人求不得。只记得这张床,大洋上漂浮的这一张床。
热带的月光好绵长……
……他像个女人了,穿得像个女人,也像女人一样容易哭。他觉得自己泪腺肿胀,眼底发酸,方应理好像牵动了一个水阀,一点一点往里压水。
从眼睛,到声带,都在下雨。
他们在雨幕里做他们在八莫的仓库里就想做的那一场。
每次和方应理在一起,任喻都会觉得,像是没有明天。并不是无望感,而是今时今夜太好,有没有明日都显得不重要。
如果卢银用枪对准他们,他们还是会这样做的。
可一切总会结束,明天总会来。
方应理终于翻身下来,两个人仰躺在床上,混身是汗地静静感受余韵,空调噪音大,灯管是乌青色的,时不时就要闪一下。
这旅舍,破败地恰到好处。三分新,七分旧,新的是一茬一茬进来的新人,旧的是用一次比一次旧的坏物。
等风变得凉一点,方应理披一件衬衣起来靠在床头抽烟,打火机发出脆响,点燃朱砂痣般的星火,他衣襟没扣,能明显看出麦色的胸膛在起伏,腹肌的沟壑上挂着汗,眼神也蓄满雾气,变得朦胧不清。
任喻眯眼,越看这一幕越光怪陆离,越像王家卫的一场电影。
他忽然对方应理说:“你看,我们像不像在拍电影。你是演员,我也是演员。”
方应理抬眼看向他,看到他浑身赤裸,激动地从床上站起来双手比划着:“这里是摄像机,带轨道的,镜头从这往那里走,很慢。”
他的身体裸露在空气里,那里跟随动作颤动,但不让人觉得色情,反而有一种直白的天真。
“然后我刚跟你上过床,我这时候应该要沉默地穿衣服。”
“像苏丽珍?”
“嗯,像苏丽珍。”
“配什么音乐?”
“《吴哥窟》吧。”
方应理就把手机拿起来,打开音乐播放器,播放这首歌
原谅你太理性,与我在一起要守秘密。原谅我太野性,想这段情更深刻。
方应理问:“那任导,我现在要讲什么?”
“按照王家卫的路数,你现在应该说你不爱我了。”
方应理在烟后面笑起来:“那我说不出来。”
“演戏嘛。演戏会不会?”任喻也想笑了,“艺术就是艺术,别代入太多道德审判,觉得睡完说不爱会渣啦,花心啦,怎么怎么样。艺术和镜头一样,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凝视,因为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嘛。”
手机叮一声响,是消息提示音,任喻就放弃话题又从床尾爬上床,伸长手臂去床头柜上够,他没穿衣服,脊背正中的那道沟很漂亮,将飞花般的黑色纹身恰好分成对称的两半。
手心里全是汗,划开的时候费了点功夫,结果是银行APP发来的推送,卡上新入了4万块。
“虽然不合时宜。”任喻扬起手机给方应理看,“但是是季风发来的尾款。足够明天去珠宝小镇挑一块石头。”
“也没有不合时宜。”方应理想了想,“还挺有戏剧张力的。”
金钱与爱情,交易与真心。
“也是,跟踪你,打你的主意,还能从你身上赚钱。”任喻重新躺回来,舒舒服服地靠住,“你亏不亏?”
方应理就反问:“那你被我cao呢,你亏不亏?”
原来是半斤八两。任喻笑得肩头耸动。
后来播放器自动跳转到下一首“Yumeji’s Them”,《花样年华》的主题曲。
音乐的变化好像把空气也改变了,周遭的氛围忽而变得馥郁,具有故事性,未来从这一点上展开,从这个破败的小旅馆展开,从他们两个人身体上展开。
任喻突然想抽根烟,他懒得点,方应理嘴里的恰好还剩一点,他就拈来自己抽,有点强迫症,两个人的咬痕还要对准了,精心覆盖上:“但你呢,是我最后一单,以后不赚这钱了。”
“以后想做什么?”
任喻转过脸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好像从方应理的眼神里看到某种期待。
“如果我说,我还是想去很多地方,做很多别的事,你会不会失望?”
他知道大多数人喜欢安稳,他自己也被这种潮流裹挟过、困扰过,但如今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完全习惯了现在这种生活方式,他不喜欢乏味的,两点一线的,不喜欢用大脑反射就可以完成的生活与工作,他有泛滥的好奇心需要满足。他像孟姻一样,在等一辆列车,载他去哪,他就去哪。
方应理沉默。
也是意料之中,他是一个律师,有车有房,有不动产。在城市社交中他处于社会的上层,只要维持住现在所拥有的,就会过得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