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1)

“扶稳。”

本来任喻还没意识到这两个字的重要性,直到方应理猛踩一脚油门,风驰电掣般地在空隙里穿梭,在右侧后视镜和旁边的出租车仅相距一指的情况下,安然无恙地抢过了面前的马路。他才发现自己早已无意识间拉住了头顶的扶手,并且手心里全是汗。

这样高超的车技,让任喻叹为观止。

“你以前在队里是开车的吧。”

就是随口一句玩笑话。结果方应理颔首:“嗯,是学了半年坦克。”

“……”

最后比预计时间还提前五分钟到达医院,看方应理停好车,任喻谨慎开口:“我自己上去。”

面对逐客令,方应理倒显得很平静:“是伯母在这个医院?”

到了这个地步,当着他面撒谎也会被轻而易举看穿,隐瞒已经失去意义,任喻沉默两秒后,“嗯”了一声。于是干脆不再阻拦,任凭便方应理跟着他,一路小跑着进医院然后冲上直梯。

医院好像就没有人少的时候,到处充满了神情疲惫步履如飞的中年人,颤颤巍巍无所适从的老人,尖声哭叫的孩童,有时日无多的人迎来生机,平凡的人遭遇厄运,有迎来和送往,希望和绝望,人生百态,全挤在这一隅。

四楼。

“张姨。怎么回事?”任喻推开病房门,半撑着膝盖喘气。

“做什么事都毛毛躁躁的。”张姨连忙端了杯水过来,拍着他的脊背给他顺气,“电话里我有没有叫你慢一点。”

任喻气息匀一些:“没办法,着急嘛。”

刚刚电话里就说孟姻有了一点反应,他想万一她醒了呢,就醒那么一秒、十秒、一分钟,他能赶上看一眼说一句话也好。

“给你妈擦身的时候,她手指动了,我就赶紧喊你过来。”张姨给孟姻掖好被角,“医生已经来看过,说是正常的神经震颤,也不一定代表就会醒,但总的来说有反应是好事。”

任喻闻言立刻蹲下身伏在床侧,握住孟姻的手喊她。

“妈。”

这一声喊得很轻,好像生怕吓着她,语气也是方应理没听过的,是那种对家人说话时的情态,满心满眼的信任,并且知道对方一定会无条件给予回应的,那种语气。

可床上的人没有反应,毫无知觉,任喻盯着她的手指尖,一丁点细微的颤动都没有。

一秒、两秒、三秒。

那么饱满的希望,像泄气的气球,一点点干瘪下去。

方应理立在门边看着他,第三医院要一间单人病房不容易,价格不菲,病房里干干净净,人也收拾得利落,有护工精心照料。加上仪器和药物的费用,任喻每年恐怕要砸进来不少钱。

这时候张姨才发现任喻后边还跟着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眉眼乌深,看起来正正经经,像是好人家的孩子。这也是她第一次见任喻带外人过来,有些意外。

“这个是?”

“我朋友。”任喻将孟姻的手塞回被子里,吸了吸鼻子收拾好失望的情绪,站起身回答,“开车载我来的。”

方应理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张姨笑了笑:“有朋友就好,就怕你太独立了,什么都自己扛……叫人怎么放得下心。”

又对方应理说:“我们小任以前没带人来过,可见他很喜欢你的。”

作者有话说:

谨慎驾驶,没事别抢哈,小方妥贴着呐,没违规~

第26章 甘心

好像真是这样。任喻恍然。

他常年在外面跑,今年因为邓微之的这笔钱才留下来过夏天,从没想过带谁来。

其实小时候孟姻很喜欢他带别的小朋友来家里玩,她会准备好吃的花生酥,她不擅长做饭,制作这些小零嘴却很拿手,小朋友们都很喜欢她,第一次见面还怕生,叫她孟姻阿姨,后来渐渐变成姻姻姨姨,最后干脆叫姨姨。在他们老家只有见了亲姨才会这样叫。

那时候的任喻常常担心,别的小朋友会因为太爱他的妈妈,而抢走她。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不爱带朋友来家里,因为成长带来了敏感,敏感带来了秘密,比如家中半夜隐秘的吵架声,和柜子里不知何时摔出残口的茶杯;又比如他的家庭破碎过,别人的没有,他的家庭重组过,别人的没有。

现在同样如此,他的母亲躺在医院,别人的没有;他是个线人,以谎言为生,别人也没有。

他不想被审视,被同情,被利用。

但真的带方应理来了,好像又没那么可怕。他什么都没有问,也没有说,只是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好似在亵玩“喜欢”这两个字背后的深意。

任喻觉得有些尴尬,借口找医生问情况向外面走去。

张姨一边叠衣服一边继续叮嘱:“小任这个人,死要面子,你多照顾他。”

方应理望着他的背影,朝张姨笑笑,心想,再硬的保护壳到他这里,都能给他碾碎了。

等了一会没等到人回来,方应理和张姨告辞,最后在中心花园的松树下找到了任喻,他立在那里抽烟,周遭人来人往,就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无所适从的落寞。

说是说没事,看起来也似乎很快接受了孟姻并没有醒过来的事实,但或许只有方应理注意到,任喻在听到那通电话时眼眸如同一盏被点亮的灯,生气涌动。

他确实没想到母亲二字在任喻心里这么重,他一直以为他就是在履行一种责任,留恋一种温情,奉行一种习惯,但不知道还炙热到这种程度。

这样一个浪子,怎么会呢。

如果他这样倾尽全力地去爱、去牵挂,他怎么在印度滚烫的土地上摸爬滚打,怎么在敦煌的烈风里吹落沙砾,他如何一次次告别,又如何一次次启程。

他好像一个矛盾体。

这种矛盾让他触及到任喻脆弱的内核。

如果说之前和他上床,允许他接近,是因为他漂亮的皮囊,因为和他相处时很舒服。可到了这一刻,他知道还有别的,他沉迷于他深埋的脆弱与张扬的天真,忠诚于他风暴过后仍炙热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