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那些丢在床上的衣服一一折叠好,放进一个袋子里,给她带上,递给她的时候,又状似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衣服确实很容易过季,我会重新置备一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格外在意她的反应,但让他失落的是,她没有额外的反应。

安娜不知道听见没有,只抱着袋子,时不时查看里边的衣物,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把她送回家,他没有回到军部处理堆积如山的工作,而是回到公寓,坐在沙发上长久出神。

不久前他们还在这里进行最亲密的肉体纠缠,他的世界洋溢着无限的柔情和快乐,但此刻,他却独自一人坐在这里,感受着夏天里无限的寂静和冷意。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太糟糕了,他的脑子里是一片茫然。

她离开了,带走了他的快乐。而更糟糕的是,是他亲自把她送走的,他怎么可以做出这么过分的事?

他忍不住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来看。

里边只剩他的衣服,她的那一边是空荡荡的。

简直让人难以忍受,整颗心就像是被一把尖锐都刀挖去了一块。

他把衣柜门关上,回到沙发上坐好,坐了一段时间觉得如坐针毡,从柜子里拿出香烟点上。

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后半夜他又喝了点酒,却几乎没有睡意,脑子里都是在复盘今天的事情。

是的,他应该给她一点自由的空间,不要过分介入她的生活,尽管这会让他非常难受,他实在没法想象她和其他男人约会的场景,但为了修补这次事件造成的裂痕,他必须这么做,否则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她是一个善变多情的女人,同时也是一个非常挑剔的女人,短时间内她不可能找到一个各方面都满意的男人。弗雷德里希的离开让她的生活缺失了一块,她只是需要一点刺激,一点生活中的调味品,这无伤大雅。他如此说服自己。

至于那些伤人的话,不可否认她并未说错,他暂时没有想到更好的解决方法,他需要婚姻,或者说,和一位日耳曼女性的婚姻。

在当前的情况下离婚无异于天方夜谭,不谈纳粹上台后对公民的婚姻,尤其是军官的婚姻有诸多规定,光是教会那边就难以过关,而且贸然离婚对汉娜也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表现。

但一个已婚的老男人,对一个未婚年轻女士说起爱情,说起忠诚,着实有点引人发笑,确实很像她所说的,有一种低俗三流小说的荒谬感。

他爱她至深,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唯独没有资格给她最珍贵的承诺。

眼下他说服了自己,确定了未来的方向,悬浮的心情总算找到了一点寄托。

但这样的夜晚着实难熬,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把她送走,就算彼此有心结,也不应该把她送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打开柜子,拿出一张床单,放在鼻尖深深吸了一口。

这张床单还没来得及清洗,他对此感到庆幸,上边还有她的气息。

第0098章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助一个杀人犯?小

安娜用了一剂猛药,接下来的日子,她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自由的生活。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但搞再多的暧昧,撩再多的小男生,都觉得有点索然无味。弗雷德里希的离开,似乎永远带走了她身上的一部分,每当想起那双清澈明亮的蓝眼睛,她就很难再和这群男生有什么更深入的进展。

她有点烦躁,课余时间,抓着井上惠子的肩膀猛摇。

“惠子同学,我好爱弗雷德里希,我快要变成性冷淡了!雅蠛蝶!”

井上惠子非常恼怒,“陈安娜,这种事情是你的私事,你没必要和我说!”

安娜皱眉,“是吗?但是我觉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井上惠子把头偏向一边,傲娇:“谁是你的好朋友,你不要自作多情!”

柏林的夏天短暂易逝,没过多久,当一片火红的枫叶落到安娜的头上时,她就知道,秋天快要到来了。

她来到柏林也有一年了啊。

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有些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痕迹,有些似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却总是会在不经意的瞬间让她想起某些片段。

比如说,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费多尔了,他就像是未曾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他可能辞去了士官学校的教职?安娜不确定,这只是她的猜测,毕竟那么长时间没有遇见也挺神奇。或者说,因为那些话,他已经对这段关系产生了厌烦,对她的本质产生了清醒的认知,所以决定用冷处理的方式结束一切。

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没被别人干涉的生活总是好的,但是可能也有点乏味,缺少一点刺激。

但接下来,生活告诉她刺激总是无处不在。

这天放学,因为跟随索尼娅做了一个基础项目,在实验室待得有点晚,等到走出校门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到了秋天,德国总是很容易天黑。

为了节省时间,她都是抄近路,走了一段时间,她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听见了女人的呼救声,以及男人粗鲁的骂声。

这似乎是一场暴力侵犯。

安娜顿时感到汗毛竖起,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她想起了费多尔的忠告。

军校附近暴力侵犯事件的发生概率很大,里边那个呼叫的女人可能正在面临着极大的困难。

面对一个成年男人,很有可能还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军校生,她没有救人的勇气和能力,但她或许可以做点事。

对,对,她应该可以做点事。

她可以立刻跑去警局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这件事。

但是悲哀的是,她刚跑两步,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记得附近的警察局在哪里,她以往都过得太安逸了,总是对这些能派得上用场的地方不加以留心。

或许,可以找附近的居民帮忙。但是德国人的冷漠和排外是刻在了骨子里的,几乎所有人都秉承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生活哲学,晚上去敲门,尤其是一张罕见的东方面孔,可能会被人当做骚扰毙掉,那才是真正的冤死了。

为什么没有人路过这里?!为什么她要恰巧路过这里?为什么要抄近道?以至于现在产生如此多的困扰。她明明可以不去管这件事,但如果明天一早传出不好的传闻,她作为亲历者真的能够说服自己与此事无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