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主子的话,刘顺没再继续磕头,但依旧跪趴着,嘶哑着声诚惶诚恐请着罪,“奴才罪该万死,万望殿下狠狠惩戒奴才,否则奴才愧对殿下大恩,万死难恕其罪。”
姬寅礼没再言语,只在经刘顺身侧时稍微停步,抬手在其肩上轻拍了拍,后大步踏出了寝殿。
刘顺伺候摄政王时日尚短,不明其意,顿时只觉惶恐难安,不由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殿外候着的公孙桓。
公孙桓稍一思索决定结个善缘。
底昔年昭阳宫的奴才,虽回媚主翻了车,但只要不再去犯殿下的忌讳,日后也定个有大造化的。
“大监,种事情本该提都不该提的。”更何况去做?公孙桓几步跟前委婉道,接着又快速低语,“不放心便,此事在殿下那里去了。但咱家殿下里事不二,万望大监千万切记!”
在刘顺感激涕零的目光中,公孙桓留下最后一句:“寝殿的一应用物,全都扔了,一件也不要留。殿内用艾草全都熏上几回,切莫留下脂粉香气,此也要切记。”
言罢于此,便不再管那刘顺何反应,从宫监那里要一盏羊角灯,匆匆小跑出殿追赶家殿下去了。
姬寅礼看向后头的公孙桓,笑了声,“何必点那奴才?”
公孙桓提了羊角灯落后一步,闻言亦笑着回应:“底个得用的,桓给殿下留住。”
此时夜色渐深,璀璨的星河铺满整张夜幕。
姬寅礼带着公孙桓登上十王府外一处高亭,居高临下的俯瞰夜色中的皇城宫阙。比之白日里的雄伟壮丽,巍峨壮观,夜晚的紫禁城多了些莫测的神秘。
明明生于此,长于此的地方,明明不相隔十年已,一刻,对其有种陌生的情绪。
“殿下何故叹息?”
“只觉得,物人非罢了。”
公孙桓认同道:“啊,世间万物流转,焉有不变之理。如臣下院中的枣树,前年结了二百余果,同一棵果树,去年却只结了一百有余。别数目不一致,一般的数目,各年的口感也不完全一致。所谓时易世变,一棵枣树尚如此,更遑论其呢?”
姬寅礼对笑:“文佑,懂得宽本王心的。”
公孙桓道:“能入殿下耳,桓之荣幸。”
姬寅礼摇头失笑,会再望向巍峨耸立的宫阙时,心里没了先前的那份莫名情绪。
遥望着远处衙署的星点光亮,舒展双臂抻了下筋骨,抬步往亭下走时,心情尚佳道,“左右也歇了睡意,便随我去看看,哪个衙门尚有人在值守。”
第12章第 12 章:相见
夜阑人静的翰林院,虫息鸟眠,月影婆娑。
配殿的槅扇窗朝两侧敞开着,习习晚风从庭院吹拂进,掠案上的书页边缘,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案头点着两盏宫纱灯,暖黄光晕在室内弥散开,映照着案前翻书之人清矍的身形。
立在游廊上的两人远眺去,见的那临窗看书之人,端坐案前全然沉浸于书中的场景。大抵夏夜底闷热,但见其官袍袖口半卷,白皙清瘦的腕骨随意轻搭书案之上,官帽也脱下搁置了一旁,露出其白璧般的清逸面容。
观其形,视其貌,比其朝廷命官的身份,对方倒更像个上京赶考的文弱书生。
“我似有些印象,那‘三杰’之一。”姬寅礼收回目光,朝向公孙桓,“不知,三杰中的哪个?”
公孙桓回道:“探花郎,现任翰林院编修一职。姓陈,名今昭,因未及弱冠,所以尚未取字。”
“竟如斯年轻,当真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姬寅礼感慨了番,会,又问,“那日夜宴,我怎瞧三人似为群臣所疏,可有此事?”
公孙桓也不意外宫廷夜宴那日,殿下能格外注意三人,实在三人形貌太出彩,一眼望去让人不注意都难。
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太初三杰姿容之美确不负其盛誉。三杰中,一位俊逸非凡、高洁孤傲,一位丰姿冶丽、面若好女,另外一位则清矍脱俗、神清骨秀,真真姣如明月耀眼,却又各具神采,令人见之难忘。
尤其当日夜宴,美姿仪的三位年轻俊才居坐于一干年长的官员当中,简直鹤立鸡群,醒目极了。再加上三人自斟自饮,不趋奉上官也无下官敬奉、一副自绝于群臣之态,也委实惹人注目,所以殿下能注意几个微末小官,也并不奇怪。
“殿下所料不差,此三人确不被群臣所融。”公孙桓斟酌了番言辞,将所知的无巨细道出,“据此间缘故,先始于探花郎的拒收炭火孝敬。出了个异数,翰林院上官自心生暗火,在轮番规劝不成,遂转为排挤打压,其后干脆将摒于文官朝列之外。自始,另外二杰亦不再收底下的炭火孝敬。”
姬寅礼不由叹道:“好硬的骨气,倒不符那文弱之气。”
倒没那看似文弱的陈探花,如斯孤勇,不惧得罪满朝公卿,竟敢先一步打破约定俗成的旧习。
当真人不可相貌。
公孙桓笑:“殿下若知家资不丰、至今携全家老小赁于南巷胡同居住,怕更要惊叹两句了。”
放在奢靡成风的皇都里,居于南巷胡同、甘守贫寒的京官,也蝎子的尾巴,独一份了。
姬寅礼此时委实惊诧了,本以为那探花郎不收孝敬,有祖业为继。本朝俸禄之低众所周知,单靠编修那区区几十两年俸养家,光便知何其难也。
“贵守贫,属实难得。”姬寅礼的目光,不由再次看向那临窗读书的探花郎,语调几多和缓,“底热血未泯的年少英才。朝廷有般的俊才在,倒也不全蠹虫之辈。”
安谧雅静的值房内,正沉迷在书中的陈今昭,冷不丁被出现在室内的声响惊得回神。此刻房门口处突如其的竹帘掀动声、以及随之的错落脚步声,于此间悄然无声的环境中蓦然入耳,当即便让人悚然惊了下。
姬寅礼刚低头进了值房,一抬眼见对面之人回眸惊望,白璧般的面庞满受惊了的模样,不由笑:“可我惊着探花郎了?”
随着对方雍容温煦的声音响,陈今昭的瞳仁里同时倒映进了那配通犀金玉环带的朱色常服。那身象征身份的朱色蟒袍,让瞬息惊觉,者何人。
陈今昭的脑袋,轰的炸了!
两耳尚在嗡鸣之际,已反射性的噌然身,行动完全快于思绪的疾步匆匆至其跟前,勉强撑住发软的双膝施礼问安,“微臣见摄政王殿下,恭请千岁殿下躬安。”
“本王躬安。”姬寅礼看出的慌乱无措,几步上前扶,安抚的拍拍的手背,“今夜我赶巧路,见此间有亮光,遂瞧个真切。我亦不随便看看,也不必紧张。”
覆在手背的掌心稍带粗糙,温热有力,透着股沉稳的力量。可此刻的陈今昭心中哪有半分安稳?当下只觉脚下如踩棉花,整个人似灵魂出窍,有种极度的不真实感。
姬寅礼环视着间不大的值班房,室内干净整洁,临窗前摆放了一案桌、一把椅,两侧各摆了盆罗汉松盆景,往里走有个稍小些的博古架,一应陈设摆件都简朴却不失文雅。再其后两排长书架,长度几乎横穿了室内,上面井然有序的摆满了书籍,隐隐透着书墨之气。
“可一人值守?”缓步踱至书架前,随意打量着上面的类目。
从对方一进,陈今昭一直杵在原地未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