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斯利父子在世时,多得是在床上被折磨致死的年轻男女,这么多年来,填入后院作花泥的尸体少说也有二十具。
埋在鲜有人途径的阴暗角落,养活了不知多少繁茂花草。
而这个不久前才来到庄园的少年,除了脖颈上一道刀口,身上并无其他清淤伤痕,死得还算体面。
浓厚腥冷的血腥味压过了雨后清新怡人的空气,安格斯垂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诺亚的身体一点点被黑泥覆盖,不知在思索什么。
仆从在埋了尸体的泥地表面移种上新的花草,插上供藤曼攀爬的围栏。
透亮晖光从远处缓慢挪到安格斯脚下,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目看了眼已高悬长空的羲阳,而后神色微变,转身大步离开。
今晨天快亮时,安格斯抱着累极熟睡的奥德莉去了另一间干净的房间沐浴休寝。
此刻他走进房间,奥德莉已经醒了,她长发未挽,似是刚醒来不久,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安娜站在她身边,弯腰替她揉按着额穴,低声同她说着什么。
奥德莉面色不太好,眉心微蹙,有些疲惫,白净皮肤透出不健康的红润气色,像是染了寒症。
无怪乎此,昨晚开着窗放纵了大半夜,寒风凉雨裹着满身湿汗,饶是再健康的身体也要病倒。
安格斯早上替她沐过浴,上了药,天光透着雾时就请来医者看过,那时奥德莉尚睡得沉,还不知道。
此时后厨正温着药,就等她醒来喝。
安格斯看见奥德莉后,并没有出声,似是怕自己一身血气唐突了她,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静静望着她。
安娜眼角扫到他的身影,正准备出声通报奥德莉,却见安格斯冲她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安娜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当作没看见他,继续动作轻柔地替奥德莉按穴解乏。
奥德莉腰后垫着软枕,时而问一句,安娜答一句,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别的原因,眉心自醒来就没舒展过。
搭在被子上的手白如霜雪,青细筋脉自微曲的指节蔓入袖口掩住的细腕。白纱衣袖花纹精致,指甲嫣红,高贵富丽之余,整个人显出几分无力的病弱感。
似一枝被摧残的艳丽玫瑰。
“诺亚房间里搜出什么东西了吗?”奥德莉开口问道。
声音低哑,如微风卷拂过细沙,很轻,显然昨夜放纵伤到了嗓子。
安娜点点头,思索着慢慢回道,“除了一些寻常用物,有一封还未寄出的信和一小瓶……香膏。”
“香膏?”奥德莉疑问道。
安娜“嗯”了一声,观察着奥德莉的神色,斟酌着回答,“闻起来有香味,但不是寻常香膏,请来医者验过,说是那种不干净的药,有、有催情的功效……”
安娜说完,羞赧地眨了下眼睛,面上有些红。
奥德莉似是想到什么,眉心拢得更深了,沉默片刻,又问,“那信呢?”
听见奥德莉的话,安娜下意识看了门口的安格斯一眼,像是有些怕他,不自觉压低了声音,“信交给莱恩管家了”
奥德莉两道长眉紧敛,明显不想听见这个名字,她轻轻拂开安娜的手,“嗯,知道了。”
安娜收回手局促地站在一旁,睁着双圆润的大眼睛看了一眼奥德莉,又偷偷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安格斯,猜想着待会儿夫人若是发现管家一直站在这儿该是怎样的态度。
也不知道会不会恼她没及时通报……
自进门,管家神色便十分平静,眼睫微垂,目不转睛地望着靠在床头的夫人。
可安娜总觉得此时的管家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沉静,可她阅历太浅,看不透安格斯深藏的情绪。
如果是奥德莉,见他这样,便能一眼辨出他此时就像是一只发过疯又恢复清醒、意识到接下来会面临惩罚的不安犬只。
安格斯修长脖颈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上烙了一圈醒目的牙印,齿痕深深,伤口处血痂凝固,十分扎眼。
无需多想,安娜也能猜到那是奥德莉夫人咬出的齿印。
因庄园里除了夫人,安娜实在想不到还有谁管得住这位阴郁可怕的莱恩管家。
听见奥德莉明显不耐烦的话,安格斯的表情才终于有了点变化。
他提步朝奥德莉走去,低唤了一声,“主人。”
嘶哑嗓音猝然响起,似砂石砥砺刀剑,打破了房中的静谧气氛。
奥德莉揉着额角的手一僵,睁眼转头看向他,冷厉视线落在他身上,湛蓝双目此刻如同淬火寒冰,饱含沉默压抑的怒火。
安格斯像是察觉不到奥德莉针对他的怒意,面色如常地朝她走去,低声道,“您晨时有些发热,医者诊治后开了一副药,现在正在后厨”
不等他说完,一盏烛台忽然迎面朝他飞来。
安格斯像是料到如此,他停下脚步,沉默站定,任由烛台砸在他身上,结结实实地承受了来自奥德莉的怒火。
银制烛台分量不轻,重重砸在他肩头,似透过皮肉撞到了骨头,发出短促的沉钝声响,又“砰”的一声摔落在坚硬的石面地板上。
烛台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两圈,徐徐停在了两人之间。
霎时之间,房间里沉寂得惊人。
奥德莉极少在人前动怒,更遑论动手伤人,且还是家中管家。
安娜被她瞬间爆发出的凌冽气势所震慑,身躯一颤,怔愣地看着她,而后反应过来似的立马后退半步屈膝伏跪在了地上。
她虽不知夫人为何震怒,却能猜测个大概。
今晨天色未亮时,管家抱着夫人从房间里出来的画面她仍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