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莱露出被我打败的神情,姚乐菜也捂着额头,无奈地叹气,“好吧、好吧,的确是叔叔会说的话。”

我没料到,时至今日,柏莱和姚乐菜仍对‘我会死’这个话题这么过敏。难道在他们心里我是个不老不死的怪物之类的?我哭笑不得,可转念一想,也能理解。

我像他们那么大的时候,和他们一样,站在光源点,未来是朝四面八方倾射出的光线。无数的可能性和大把的青春岁月为我铺出世界,死亡遥遥无期。此刻,我快七十岁了,我的未来和过去都呈现在了我的脚下,属于我的路清晰可见,死亡也变成了能够看见的站台。年岁的差异注定了我和两个孩子对死亡的态度不同。

“你们俩还有一个星期的假呢,想想回家了去哪儿玩。”我转移话题,“春天来了,该踏青了。”

“要出去玩吗?”姚乐菜顺着我的意思,继续这个话题,“不能在叔叔家里住吗?”

柏莱也望向我,他也是这个意思。

“我那个院子就一个客卧,”我其实都无所谓,但我那个养老小屋住俩人高马大的alpha和beta终归是略显尴尬,我真的很担心姚乐菜和柏莱在家里打起来,那屋顶都得给我掀了,“你俩要是能睡一个屋,我是没意见的。”

柏莱点点头,“我可以和冬睡。”

我正要说行啊,姚乐菜拍桌站起,“不行!我不允许!”

再次就分房的问题,我被小菜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在我惊愕不已的注视下,姚乐菜坐下来,“我是说……呃,”姚乐菜顿了顿,“我是说,柏莱有脚臭,我昨晚闻到了,叔叔你和他睡会被熏到。”

啊这……

我又瞅向柏莱。

柏莱盯着姚乐菜,“我没有。”

“alpha都很臭,”姚乐菜据理力争,“你肯定有。你说不定还不讲个人卫生,连内裤都要堆一周才洗。”

“我不会,”被污蔑个人卫生,面对这样的煤气灯霸凌,柏莱的脸色臭臭的,他反击道,“你歧视。你是beta沙文主义者。”

“对,我是,怎么了!”姚乐菜毫不避讳地露出了自己厌a嘴脸。

“也就是说,你说的话都是偏见,不是事实。”柏莱辩论。

姚乐菜抓住他的逻辑漏洞,“哈,你给人贴上标签就下定义,是你先入为主……”

姚乐菜和柏莱唇枪舌战,从天南吵到地北。我老神在在地嗑着瓜子,由着他们叽里呱啦一顿输出。我知道他们都有分寸,不会真的说出那些伤人的话。至少在他们情绪上头,说出那些无法挽回的话前,我会一人给一拳,相当公平地结束这场争斗。

窗外,浩瀚的宇宙里,群星闪烁。飞船已然远离,埋葬达达妮老师的墓星如同一粒沙子,在硕大的盘里消失不见。

我吐出瓜子皮,玻璃上的虚影里,我无意间将两根垂下的行李袋,幻视成达达妮老师额头上两撇蟑螂须似的刘海。我想笑,但想到笑出了声,保管会被两个臭小子误以为是笑他们,随后惨被拉入战局,我艰难地忍了下去。

真可惜啊,没在达达妮老师活着时告诉她,她的蟑螂刘海真的很抽象,我心想。想完了,我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大不敬了!太叛逆了!身为达达妮老师最喜欢的学生,我怎么能质疑她的审美呢!着实是愧对了她对我的栽培。

沉重的负罪感下,我双手合十,连连忏悔。尊敬的达达妮·卡玛佐兹,我的老师,我对你的蟑螂须刘海起誓,我在我的道路上走了很远,这是一条可行的路,如今我终于可以给答复。我的后辈们已然起航,他们也将驶入属于他们的航道。

尊敬的达达妮·卡玛佐兹,我的老师,我对你的蟑螂须刘海起誓,旧日的时代即将落幕,而我依然不悔。

第94章 今天也要好好吃饭(一)

我最喜欢春天时的养老小屋。

尤其是初春时分,每每穿过幽暗的长廊,看见洒满阳光的庭院,我都感到心旷神怡。

院子里的梧桐树才抽出新叶,新叶单薄,绿得活泼又轻盈,仿佛复苏时的生命力都被蕴含在其中。大小亦正好,不密集,也不遮天蔽日,阳光从梧桐叶的间隙倾泻下来,畅通无阻。

泥土地上,秋天种的吊兰草果真如裴可之所说的那样,连着片儿长,现在葱郁茂盛,彻底不见当初才栽培时的稀稀拉拉。

姚乐菜和柏莱吃了早饭,就一起去了附近的训练营,似乎又要比试什么。

“叔叔!我出门了!”

“冬,走了。”

两个孩子在玄关处穿好鞋和我告别,我看着他俩背着器械踏进屋外冬春光里,挥手和他们告别,“好好好,记得回来吃午饭!”

没了这两个吵吵闹闹的小孩,我耳朵都清净了。

难得暂时清闲,我坐在院子里,泡了壶茶,烤了碟饼干,准备美美享受我的点心时间。下了几场雨后,积雪消融,气温升高,院子散发着独特的清香。

这本该是我一天里难得的美好清闲时光如果门铃没响的话。

“谁啊?来了来了!”

我叼着半块饼干,走到门口。此时此刻,我还不知道世界的险恶。

然后,这个逼世界就告诉了我它能险恶到什么程度。

全无防备的,门外的四个人的眼睛跟狙击枪似的齐刷刷锁在了我的身上。

我,“……”

我僵硬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嘴里的饼干落到了地上。

我的目光依次扫过,从左到右,先是掀下雨衣兜帽的裴可之、接着是面无表情的柏砚、然后是紧紧攥着帆布包带明显不安的奚子缘,最后是靠在墙上,双手环胸,满脸都写着看好戏的莫亚蒂。

我和他们四个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就算我再呆,我也倍感不妙不妙,非常不妙!动作先于意识,我直接啪地一下把门又关上了,先来个闭门羹再说!

到、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捂住脸,缓缓蹲到地上,无声地嘶吼,到底什么情况!怎么人全都出现了啊啊啊!四个alpha,三个是我前夫,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前三个同时出现,已经尴尬得要死了。再加上最后那个爱拱火的贱人,这个局面,怎么想都不亚于世界大战啊啊啊!

我深呼吸几次,冷静下来,试图理清眼下的情况。

首先,裴可之、柏砚分别在一周前和三天前给我发过近来要来看我的讯息,但他们都没确定时间,我答应了下来,也没放心上。

其次,奚子缘则是搬到我的隔壁,他一直说要来登门拜访,现在应该是冬季轮班才结束,他有了春假。至于莫亚蒂这个逼绝对是又把钱花完了,根本没联系我的工具,想一出是一出地跑来找我。

综上所述,一切都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