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他说。
“我的心也比你的客观!”我拍拍胸脯。
“不信。”裴可之摊摊手,“冻冬,你不能总认为我吃着的就更香。”
我懒得和他废话了,要不是我还想瘫在轮椅上,我早就自己去买了。我对裴可之翻了个白眼,随即用出必杀技喊全名,“裴可之!”
这招我百试不爽,屡用屡胜,果然这次裴可之再次顺了我的意,他认命地接过豆浆油条,把还剩一半的牛肉饼塞我手里。我咬了一口,肉质鲜美,还裹着汤,果然和我想的一样美味,我得意,“哼哼哼!”
裴可之瞥了我一眼,锐评道,“小猪都爱这么叫。”
我不满,“放尊重点儿,我是老猪,过年会上桌的那种。”
裴可之失笑。
不幸的是,大概是早点吃太多,脑子里的血都流向了胃,我整个人更困了,困到我得扶着脑袋,才不至于打瞌睡摔倒的程度。
年轻时,我在和裴可之的游戏里一直扮演M的角色。每次演完,我都真情实感,火冒三丈,对裴可之那些dirtytalk耿耿于怀。揉揉手腕的红痕,我无数次暗自起誓,下一回儿,我绝对会当S,假装玩SM,实则把裴可之往死里打,到时候安全词就设置为[粉凤凰花凤凰红凤凰,粉红凤凰花凤凰]。可惜这个计划总在实施前就被裴可之发觉,然后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稀里糊涂地成了M的一方。
没想到了,M了大半辈子的我,老了竟然爆发出了惊人的S属性Sleepy!
所以我到底是为什么会这么困啊?还说老年人普遍觉少……难道其他老人没睡的觉都被我睡了吗?能量守恒也不带这么守恒的吧?!
裴可之注意到我的异常,把围巾套到了我的身上,“怎么今天这么困?”他说着,脱下手套,用手背贴了会儿我的额头,“着凉了?”
我哪儿能有啥事,“就是很困……”我偷偷瞅了他几眼,看他的表情,“这段时间都在早起,我的早起指标用完了。”
他笑了笑,“明天不早起了,多睡会儿。这段时间都不早起了。”
我狐疑地盯着他,想看他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阴阳怪气。
裴可之弹了下我的额头,“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喜欢阴阳别人吗?”他无奈地说,“没骗你。健康也是为了舒服,要是原本的状态让你舒服那也没问题,但是别再做通宵这种事了。”
我放下心来,缩了缩脖子,羊绒围巾上还带着裴可之的温度,我拿下巴蹭了蹭,怪暖和的,跟套小杯子似的。“我要睡到中午!”我得寸进尺。
裴可之笑眯眯地点头,“好。”
“睡醒了我还要吃一份巨大的烤羊排!”我恬不知耻。
裴可之回头看我,他的笑容依旧温柔,他点头,说好。
我心满意足地缩回轮椅,看他在前面推着自行车。
因为姜冻冬的困倦,裴可之绕了远路进市场。他推着车,走上了市场背后的山坡,这段路向阳,是这片偏隅之地少有的温暖处,且行人稀少,安静闲适,正适合睡觉。
薄雾似的阳光里,姜冻冬眯了眯眼睛,晒得很舒服。他用手撑着脑袋,浑身懒洋洋的,“不是去花鸟市场吗?”
“走这条路,你能睡会儿,”裴可之说,“睡醒了就到了。”
裴可之推着车推到一条上坡,路上有块石头,颠了下,姜冻冬清醒了一瞬,他赶紧嘴硬,“我不睡,我就是有一点儿困!”说完,他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几句不睡。
裴可之不明白他在倔强些什么。
姜冻冬见裴可之半天没回话,坐起身,大声强调,“我能和你聊一路!”
裴可之无可奈何,“你睡吧。到了我喊你,我们再聊。”
“不!我现在就要聊!”姜冻冬双手撑开眼皮,倔脾气上来了。
裴可之投降,“那聊吧。你想和我聊什么?”
姜冻冬想了想,他的确倦懒得厉害,但他就是要否定自己想睡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感觉似乎承认了这个欲望,他就和裴可之吵嘴吵输了。
姜冻冬脑子蒙蒙的,不甚清晰,只能凭感觉说话,“我们这两天聊了好多了,但你总是会把话题扯向我,你老是这样,回避谈你自己。”
裴可之鲜少谈论自己。哪怕是面对姜冻冬,他提起的有关自己的事也不过百分之二十。而这百分之二十,却已经是他的极限。
“职业病,你知道的,作为心理咨询师,我不能说太多话,重点要放在患者身上,”裴可之说,“我更不能说太多自己事,要是那么做了,就是我在向患者乞求被爱了。”
但他的解释,姜冻冬并不买账,“可现在你不是我的医生了,”姜冻冬直白地讲,“我们也相爱过了。”
裴可之微妙地顿了顿。随后,他笑着叹气,“你想知道我什么呢?”他问姜冻冬,问完,又平静地补充,“不论你问什么,我都会如实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姜冻冬会问什么呢?
裴可之想,他或许会问一些真正触及他的核心的问题。裴可之在脑海中筛选了一遍,找到了姜冻冬最有可能询问的他找到Ouroboros,他真正想要问的是什么。
在此之前,姜冻冬以为他寻找Ouroboros是为了知道他的亲人们究竟是死去了,还是成为了神,以为他无法释怀自己年幼时旁观亲人的死亡姜冻冬总是这样,轻易地信任人,轻易地将人想象得太好。
但显然,前几天对于Ouroboros,对于神的交流,已经引起了姜冻冬的担忧。哪怕他再三重复想要借助神来实现长生不老是再愚蠢不过的事,姜冻冬恐怕也很难放下警惕。这不怪他,他年轻时,吃了上位者妄想永生的苦。
事实上,裴可之也的确对不死没什么兴趣。可能他十几岁时还会想要长生,毕竟他的人生刚刚启程,他不想这么早结束。但现在,当他也年事已高,他接受了衰老,接受了走向死亡的过程。他找到Ouroboros,只是想要向它询问一个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推导出结果的问题。从他真正地感受和体验到母亲开始,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许多年。
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推导出当年母亲唯独没有毒死他的缘由爱。
可是,他的母亲为什么爱他呢?
他不明白。他想要Ouroboros告诉他答案。
向光的山坡上,水汽蒸腾,少了秋日那种发阴的湿,取而代之的是干燥的清爽。车轮轱辘轱辘地转动,姜冻冬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伸手揩去眼角的泪,他咂了咂嘴,问裴可之,“那个饭团,你肯定藏私了,对吧?”
裴可之扭头,看向姜冻冬,他也正看着他,他们俩对视着,裴可之率先笑出了声,“姜冻冬,你还是这个样子。”他说。
这个问题从姜冻冬嘴里问出来,既意外,又理所应当。
“我不问你了,”姜冻冬摊了摊手,从轮椅上跳下来,他现在彻底不困了,“你就是这么个人,要别人不知道你,才觉得安全。这是什么来着”他想了想,接着说,“神秘主义作派,是这么说的,对吧?你就是个神秘主义者。”
裴可之并不否认,“也许你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