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进来吧。”温和地女声响起,助理立刻安静下来,领着杜逾白进屋。

杜逾白被安排坐在沙发上,沙发柔软下陷,面前摆着精致的糕点。储曼婷披着紫色披肩,眼底是柔和的笑意,“你是今年的特优生?”

“是的。”杜逾白拘谨地握了下拳,近距离地与储曼婷相处,他满腔怒火和不甘不知不觉平息,只剩下一些疑惑。

储曼婷问他:“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杜逾白道:“……储教授,我不太理解你之前的发言,并且,我有一些不能接受你的所作所为。”

助理顿时皱眉看了过来。

储曼婷仍然温和,“可以详细说说吗?”

“好的,”杜逾白深吸一口气,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事实上,时代变了,或许您那个年代校园环境很和谐,但是现在我们这些特优生,一直在遭受各种不平等对待,甚至是欺.辱。”

储曼婷安静地看着他,眼里的温和渐渐淡去:“你觉得这里是哪里?”

“学校。”杜逾白平静道。

储曼婷笑了下,她起身,拿过来一张纸,在上面轻轻写下①②③三个序号,“你应该知道去年我拿到了怀浦学术成就奖?”

“……是的。”

“那好,今天就用我建立的社会模型来回答你的问题。”

“三种假设,第一种假设,你是考入圣德尔学院的特优生,高中三年你遭受了很多冷遇,以及不平等对待,但你最后成功毕业了。

“我们来简单算一下这三年你得到的东西,圣德尔汇聚的是全联盟最精英的学生。世界知名的科学家给你们当老师、诺贝尔奖得主为你们开讲座、科学院副教授给你写推荐信,运气再好一点,你遇到一位学术界鼎鼎有名的老师,因为很合他的眼缘,于是他直接推荐你进入联盟首屈一指的大学就读。

“进去后,你开始跟着他做科研,这其中有很多普通高考考上来的学子,他们有的比你聪明、有的比你勤快,有的甚至兼顾学习和社交、伶俐机巧,但独独没有你和导师的感情。

“最后,你在导师的手下一路硕博,毕业后你依旧有得选,恰逢联盟众议院议员选举,你的资质审核通过,可以试着步入政坛;同时,你导师挂靠的科技集团正在招收正式研究员。

“在其他人面临着毕业找工作,实验室压榨,无穷无尽处理不完的社交和人际关系时,你因为出身圣德尔学院,各行各业的精英都与你是校友,你们谈笑风生、觥筹交错,至于十几年前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也能被你云淡风轻的评价为磨砺。

“你在这场磨砺中胜出了,度过了美好的一生,在县城里、家族里,你都是传奇一样的人物,甚至晚年如果有机会,你会写一本传记,写上感谢圣德尔学院对你的培养。”

杜逾白面色僵硬,一时沉默。

储曼婷在序号①后打了个对勾,笑道:“现在,进行第二种假设。你依旧是考入圣德尔学院的特优生,你的学习成绩平平,在遍布精英的圣德尔只能算普通,但因为圣德尔拥有SE考试的权利,全联盟所有大学都面向圣德尔招生,且只看SE成绩。

“三年来你认真学习每一门知识,忍受着无止境的冷遇和不公平对待,最终踩线进入联盟除顶尖几所大学外的其他一流大学。

“你顺利考入首都法大,学的是黄金专业,法学。在首都法大,你认识了许多天资卓越的同学,他们比你出色且有能力,毕业前各奔东西的聚会上,你觉得前途灰暗,自信摇摇欲坠。

“但你却是所有人里第一个收到大厂offer的人,因为你的同校校友,其他圣德尔学子在各行各业做出了成就,招收你的公司目前准备上市,借着机会想与几位掌握话语权的议员交流,其中就有你的校友。

“虽然你们并非出身同届,也从来没见过面、说过话,但在外面,你们不约而同地维护圣德尔金灿灿地履历和门扉,你们交谈着各自这些年的变化、圣德尔的变化,一场饭局宾主尽欢。从此以后你作为活招牌,只需要出席部分重大场合,摆出从圣德尔毕业的履历,就能最快融入环境。

“你的一生没有多么大的成就,但你有高薪轻松的工作、温柔贤惠的妻子、大城市靠自己买下的房子。你的儿女享受了你曾经没有享受过的教育水平和医疗水平,你成为家族里的骄傲,父母亲戚逢人便会说,你能在寸土寸金的迦蓝定居。”

没有给杜逾白任何反应的机会,储曼婷不紧不慢地在序号②前画上对勾。

“最后,第三种假设。这一次你很幸运,投生成了联盟众议院议长的儿子,你上有一个姐姐,崇尚艺术,充满浪漫细胞,现在在帝国留学。家里的资源全部流向你,从小,你就被作为接班人而培养。

“享受着衣食无忧的人生,但你也过得很辛苦,你有数十位家庭教师,他们拿着高薪,对你格外严格。你在高压政策下长大,成为你父亲的骄傲。

“今年,你顺利通过圣德尔的招生考试,你父亲向学校捐赠了高达两千万的维修费用。因为成长环境,导致你从小接触的都是高知人群。选择课程时,你发现经常与家里往来的物理教授是你父亲的朋友,你欣喜的选择了他的课程,他果然很照顾你。

“你春风得意,直到开学一个月后,学校里出现了二十个特优生,他们什么都没有,家境也很普通,只有成绩优秀,通过圣德尔的人文关怀,得到了一个向上爬的机会。

“他们有的聪明,没和你产生交集;有的想接近你、有的讨厌你。你看着这些人坐在你父亲出资维修的图书馆内、享受着本来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师资力量、吃着你们家庄园提供的新鲜蔬果,然后抨击学校的制度不公平、不合理,处处想着反抗和与你们作对。

“你彻底厌恶了这些人,于是开始针对他们,直到高三毕业前,你顺利赶走了十几个特优生,并让他们再也无学可上,你很痛快地觉得自己大仇得报,又通过SE,考入顶级学府。

“大学毕业后,你在父亲的安排下步入政坛,一次选举中,你震惊地发现对手是圣德尔学院的某一名特优生,对方已经蜕变的连你都不再认识,谈吐优雅、举止从容,你们是政敌,在演讲台上唇枪舌剑,最后对方因为平民出身、更了解底层人民的需求而被大众喜爱,赢得了这场议员选举。

“你失魂落魄,看着这个曾经连对手都不算的昔日败将,如今在政坛混的风生水起,推动校园法案颁布、公开抨击阶级制度,宣传人人平等,要求改革越发固化的政坛体制。

“有一天他突然销声匿迹,再也没了人影,那时你也成功利用家族能量,再次步入政坛,并进军教育领域,做出了一番成绩。

“十几年后,你的孩子即将进入圣德尔学院学习,在他入学的前一天,你和他彻夜谈心,告诉他永远不要手软,任何有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人,都要提前铲除,否则贻害无穷。”

“这是你的三段人生,因为处于不同的位置,所以你做出的选择全然不同。”储曼婷喝了口水,看向脸色煞白的杜逾白。

“当然,还有第四种人生,因为受不了圣德尔的制度,你从这里退学、或者转学了。你的生活重归平静。”

如被一记重锤重重砸下,杜逾白眼前有些晕眩,他慢慢看向储曼婷,嘴唇嗫喏着:“我……”

“现在,告诉我,这里是还是学校吗?”储曼婷只问他。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过后,杜逾白说:“……不是。”

“你应该明白,从进入这里的第一天起,我们的目的是掠夺,”储曼婷深邃的眼眸看着他,声音透露着些许冷漠:“掠夺资源、掠夺向上攀登的台阶、掠夺其他人拥有我们却无法拥有的一切。

“不要妄想别人会对掠夺者宽容。圣德尔的特优生制度持续存在了几百年,之所以没有在某次变革中无声无息的消失,是因为有无数个走出来的特优生施加压力、捐款、给校方人脉和关系网上的交换。”

“这个时间,你身边应该有人开始了解高三上半学年的自主招生考试了?”储曼婷突然转移了话题。

“自主招生考试?”杜逾白茫然地重复。

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储曼婷脸上第一次出现如此严肃的表情,“没有么。”

“我们……我是新生,暂时没有想到考试的事。”

储曼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点头,“那就从现在开始准备吧。我个人认为,这是一条离开这里的捷径。”

听出她的送客之意,杜逾白失魂落魄地起身,对她道了谢。临走前,他险些撞到了门框,来时不甘心又悲愤的心情此时化作堵塞的淤团,连呼吸都变得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