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世界的‘叶浔’需要通过它的分身操纵,那是一股庞大的支出,孩童的记忆很好消除,穿过两个世界的裂缝,叶浔自然会重新成为一张白纸,在另一个世界任意被涂抹。
它靠近叶浔的灵魂,那是柔软而洁白的一小团光晕,稚嫩的像兔子。
光团一点点增加重量,熊熊火光连绵成片,热意扭曲了空间。
窒闷狭窄的车厢内,严书华忽然动了动,抬起鲜血淋漓的脸,她的眼睛赤红一片,是挤压冲撞下的失衡,“谁……?”
世界在旋转,一片空白。
那只搂在叶浔后脑处的五指骨折了,血肉模糊,她像在努力抱紧叶浔,愤怒的、厌恨的盯着虚空,冥冥之中仿佛与系统对视,“又是你……滚”
救援队效率惊人,冲向每一辆燃烧的轿车。
脚步声、人影重重。
严书华像个疯子,她完全松开了叶浔,像是感受到孩子越发冰凉的身体,猛然间向它扑来,那只沾染了血泊和碎片玻璃的手形状怪异,火光在她身后燃烧,照亮了一双愤怒灼烫的眼睛,“滚”
她声嘶力竭的喊着:“滚啊!”
“你又来了……”是重复的,已经紊乱的语言系统和神智,“离开我们家……出去,出去”
胡乱飞舞的血液穿透虚空,溅入系统的眼睛。
红色的瞳孔于是出现了。
带着疑惑、茫然。
严书华只是摸过一次它的眼睛,居然当真能够看见它?
数据流再次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救援队也拉开了车门,从狰狞乱晃的严书华怀里抱走叶浔,他们用沉痛的语气说:“父母应该是当场死亡,孩子还有救。”
系统不甘心地跟在叶浔身边,看着他被推上救护车,送去当地最好的医院。
它还要努力试着带走叶浔,可严书华如隐如随,瞳孔里总是出现那抹红色,它盯着叶浔顽强的、努力康复的小身影,烦闷地收了手。
幻化出实体和声音那天,系统鬼使神差用了女声,它为自己选择了性别也许是因为真正睁开眼睛时,它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严书华。
在风雨中摸着它的眼睛,解开一片树叶的束缚。
严书华诧异地捏了捏‘鱼线’,有些好笑地自言自语:“……还挺软?”
世界线在它顾及不过来的地方,走上另一条路。
力量于是流逝的更快,常常陷入沉眠。
它仍然固执的留在叶浔身边,伺机动手。
另一边的世界,属于‘叶浔’的身体摇摇欲坠,为了维系世界发展,让世界继续按正常的进度前行,它只能强行撕裂出分.身,代替叶浔活着。
它看着叶浔度过孤僻的三年,看着叶浔开始与外婆共同生活,看着外婆在叶浔十六岁那年去世,看着叶浔的身边又出现很多热心肠的叔叔阿姨。
逢年过节他们邀请叶浔一同回家吃饭,放假回家的双休日他们送给叶浔热菜和零食,学校发放补助,老师同学们细心呵护,就连叶浔顺利考入TOP10大学,也是街坊邻居集资办的升学宴。
他承受太多恩惠,只能拼命学习,以报答大家的拳拳爱护之心。
有几次明明能趁叶浔生病强行带走他,偏偏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系统的力量一天天流失,很早便被迫亲自进入‘叶浔’的身体,按照既定的世界线走剧情,它在‘叶浔’的身体里苏醒,艰难维持人设,成为一个被人讨厌的、阴郁自私、只会死学习的书呆子。
它还是系统。
也像彻底分裂成了两块,它看着这个世界的叶浔下了晚自习后出去打零工,偶尔在晚归的路上发呆出神;也看着他为了省一笔暖气费,每到冬天便去商场从早坐到天黑,写字看书;它看着叶浔抽条、长大,考入大学,成为学校光荣榜上的学长;也看着叶浔在大学里依然刻苦,看书学习、忙于兼职。
它看着叶浔大二那年,和严书华一样,跳下水去救一名失足儿童。只是严书华爬了起来,而他因为这段时间不分昼夜的疲惫而片刻晃神,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这一次,系统真正带他回到了他的世界。
它依然俯视着叶浔的一切,并在恨意交织的复杂情绪中,操纵叶浔迎合剧情,成为一名令人厌恶的反派。
“……”
【你是这个世界的漏网之鱼!】
直升机内的一切癫狂、混乱,身下是巨浪滔天,黑幽幽的海水变成一张巨口,似乎恨到极致,将要吞噬一切:【你欠我的……叶浔,你欠我的】
那是个熟悉的女声,站在讲台上时清脆爽朗,在家里时温和沉静。
虚空中睁开一只血红的眼,也像出现一个人形。
纤细而婀娜,总是穿着一件条纹衬衫和牛仔裤,来去匆匆、行事大方。
那是系统已经无力维系的人形,也是叶浔的母亲,严书华。
狰狞的人脸和声音逼近他,用尖利的女声咆哮:【我为什么要替你承受这些,我是系统,我凭什么要禁锢在你的身体里……那个男人酗酒打我的时候,我本来挥挥手就能碾死他;那些同学私下给我起外号、孤立我,我凭什么要忍受……我为什么要替你承担这些叶浔,都是你欠我的】
【你早该死了,你早该回到这里!】
巨浪再次倾覆,卷起的浮沫从直升机尾翼处消失。
靠坐在座椅里的叶浔沉默着,面色苍白而疲倦。
大脑仿佛被千万根钉子刺痛,一种熟悉的悲伤像潮水,轻盈的包裹住他,眼前闪过上辈子无数张人脸,父母、外婆、老师同学,街坊邻居们。
他清楚的知道,那已经是回不去的曾经了。
在圣德尔时,他游走在特优生群体与贵族学生之间,成为被排斥的个体,原来不仅是学校,他还是两个世界碰撞下产生的异类。
母亲的脸出现在眼前,隔着数十年生死,如水中幻月,忽远忽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