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芙之所以如此恼他,无非是气他与她妹妹好上了。

大历民风较之前朝更为开化,女子大多有些泼辣善妒的毛病,当年她要他保证不置偏房侍妾才肯允嫁,不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只要让舒芙相信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看重她妹妹胜于她,这一劫也就算过了。

梁之衍清了清嗓子,一双多情目脉脉凝望着舒芙道:“我对阿芙妹妹的心意日月可鉴,当日真的是意外。可我既然碰了舒三妹妹,自然要担起这份责任,待日后你先过了府,往后再找由头将她悄悄抬进来。我与你发誓,即使她真做了我房里人,我也绝不会再动她一根手指头,咱们俩好好地将她供着就是了。”

舒芙差点没气笑,她冷冷一嗤:“梁世兄不会觉得我阿妹活该受这份独守空房的委屈吧?”

梁之衍这堂皇一大串话,俱是围绕着如何让她舒心快意,半点没有提怎样去弥补舒茵,仿佛纳她入府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可舒茵再如何也是她的亲妹妹,是舒家堂堂正正的姑娘!

梁之衍的这番话非但不使舒芙感到有丝毫的快慰,反而使她有种被轻侮的恼怒。

梁之衍却浑然不觉舒芙的情绪变化,反倒隐晦地点出当日的事主要还是由舒茵的轻浮所致。

“那日我本欲走,谁料舒三妹妹就那样抱了上来,我一时不防才叫她得了手。”

他暗自琢磨着自己这段说辞应当能搔到舒芙的痒处。毕竟哪有女子不爱听自己的郎君对自己一心一意,所有的意外都是插足者轻佻的说法。

梁之衍一心等着舒芙改了当前冷硬的态度,再如从前那样以一种娇憨甜美的语调跟他说话。

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舒芙听完他的话后竟倏尔站起身来,抓起石案上的茶杯朝他胸口处砸了过来!

梁之衍躲闪不及,被她泼了一身的茶汤。

他不可思议地朝她看去。

舒芙本因为舒薇算计之事对梁之衍尚存两分愧疚,只期两人平心静气地解了婚约也就作罢。

哪知梁之衍竟能说出这一大番无耻的说辞,把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她语含盛怒,双眸如淬火光:“梁之衍你好不要脸,明明是你自己色迷心窍,却把事儿都往女子身上推!我妹妹身体那样文弱娇小,你若有心推拒,怎会连她这样的弱女子也推不开?”

梁之衍翕了翕唇,一时语塞。

舒芙却语如串珠,清凌凌地朝他滚来:“更可笑的是,你事后还要装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仿佛是别人对不住你了!”

“我今日便将话都说明白了,你对不住的不是我,而是我妹妹!她那边如何补偿端看你怎么想,但我们两人的亲事就到此为止,舒家绝无可能闹出姊妹共侍一夫的事。你自管去禀明你耶娘,全说是我的不是就好了。”

言尽于此,舒芙转身就要离开。

梁之衍尚未从她犀利的言语中反应过来,余光一瞥却发现她要走,于是慌忙起身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不知道她在恼什么,可少女腕骨纤弱肌肤柔腻,轻易撩人心弦。

梁之衍心忙意乱,想干脆就势将她拉入怀里温声软语哄几句。

他疾声道:“阿芙妹妹,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先听我说……”

“梁之衍你闭嘴,”舒芙压根不吃他这一套,她愤声呵断他的话,“你想干什么?先把手松开!”

少女竭力挣扎,双颊怒红。

但二人力量悬殊,眼见得她就要被梁之衍拢在怀中,危要之际,那双禁锢住她的手却似被什么东西一击,她腕上的力道刹时一软。

舒芙顿时如蒙大赦,趁机跑开到石亭以外。

梁之衍只觉得有一粒小石子儿飞邈而来,精准地击中他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卸掉了他手上的力。

他举目四望,但见桃林如灼,并未有任何异常,心中纳罕不已。

而此时舒芙已离他有数尺之遥,他这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郎君面色微白,踉跄着退了半步。

他并未再穷追不舍,兀自站在亭中,黯然神伤地遥遥望着她。

“阿芙妹妹,刚刚我一时冲动,差点误伤了你,”梁之衍愧疚万分,“你别怨我……你的手还疼不疼?”

舒芙闻声驻步,却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视线停在石案上已燃了大半的线香上,反问道:“梁之衍,我阿娘与你阿娘这会儿正在做什么呢?”

她立于温风流花下,裙裾在风中蹁跹。

梁之衍一时为女郎的美丽所摄,喃喃道:“正在一同与方丈大师说禅。”

舒芙双眸一黯,不再多话,举步快速离去。

第019章 | 0019 木横枝(二)

梁之衍随侍的小厮梁星正蹲在桃林外数蝼蚁打发时辰。

他远远地见舒芙出了林子,心想定然是自家郎君哄好了二姑娘,于是乐颠颠地准备去寻梁之衍讨个彩头。

待他到了石亭,却发现事情跟想象中似有些出入。

梁之衍正失魂落魄地坐在石凳上,玉一样的郎君此刻更添几分难以言状的颓然哀伤。

“诶哟我的郎君,”梁星是个咋呼性子,见了梁之衍这副模样立时就冲了上去,“您做这副愁眉苦脸样做甚?可是舒二姑娘还怨着你?”

梁之衍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刚在阿芙面前说错了话,恐怕她心底还在气我罢。”

梁之衍将方才的事略略说了一遍。

梁星听后,心下也怨怼起舒芙的娇蛮脾气来。

这件事虽是他家郎君有错在先,可郎君不是已经专程与她道了歉么?她到底还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