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重。
严重。
我看着题,陷入沉思。
到道馆,得先坐飞机到贵阳,小型机颠得我怀疑人生,念了一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我表姐蒋娜娜大我八岁,大学时为兴趣考了直升机驾驶证。我本科毕业时她刚回国,正在当地一个县城做考察,收到我的信息后,特地到高铁站接我。
我们从考察队队内用的停机坪出发,大概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山下。
“只能到这儿了,”她扭头,探手过来摘掉我鼻梁上的护镜:“剩下的路只能坐大巴,最多半小时吧。”
“大伯就你这么一个小孩,”她对我的决定感到不可思议:“你跑去当道士,就因为失恋?”
“只是体验生活好吗,”我低头解安全带:“再见就是道友,蒋娜娜,以后……”
她瞪了我一眼:“叫姐!”
说实话我已经后悔了,好日子过惯了有点水土不服,包我都不想再背。
“姐。”我说,毅然决然下了车。
到了之后我才发现,道馆条件其实非常好,怪不得母亲说是散心。
单人间没了,我只好订套房,就住师傅隔壁。房间大概小四十个平方,地板做高,入门的矮塌跟床铺间有一道竹帘作为隔断,卫生间也很干净。落地窗外是一片菜地,远处是郁郁群山,木色青翠。
因为远比以为的要好,以至于一时间,竟然有些坐立难安。
道馆教一些太极基本功,偶尔也练混元桩功,练功服自领口往下一溜的盘扣。我穿这衣服有种从前没有的感觉,拍照给我爸妈看,被妈妈夸漂亮。
原本是为调节心情来的,却还是总想起安知眉。晚上睡不着,算算时间,安知眉那里正当时,就想给她发消息。
但到底觉得没品,我于是先给老马发消息,全当作自救。
结果老马特地打电话来骂我:“你发吧,别人家骂你两句,再把你骂爽了。”
“……”
我挂了电话,把手机塞枕头下面,翻身睡觉。
好惨。
我这个年纪本该洁身自好,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养成良好的作息习惯,追求高品质的大学生活,而不是天天沉浸在失恋的余震里,在山下本该清心寡欲的地方一边幻想着前女友的样子一边摸自己的勾八。
打了几天太极,面中那股萎靡之气淡了很多。洗了澡照镜子,我拎着外套看了半天,穿在身上,露着腹肌拍擦边照。
也不是为了以后给安知眉看,但凡事留个后手总是没错的。总之我有自己的节奏,先拍了留着,至于发不发给她看,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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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后来和安知眉重逢,我还是认为人没有一定要挽回的感情,而之所以挽回了,大概还是因为发觉了某种体悟玩弄人心的妙处,比如原以为不是独一份的东西,兜兜转转,偏偏是唯一一份。人会心甘情愿被这种巧合哄骗到,认为它是爱情,是命运。
这是一种只对女人作用的灵药,而有的女人养大的孩子,会像女人自身一样崇拜它的药效。
分开的这几年,安知眉每逢初夏都回国一段时间,期间走动长辈,看望亲友,半月后再离开。
这之中必然包括拜访我母亲,我有意无意打探对方的消息,为了确保不见面,她一回国,我就出国。
有时候还是躲不过,比如缺心眼的老马在浙江给我打电话,约我去他那里。
他毕业留校读研,研二转直博,紫金港那儿枇杷每年都熟一大片,他每年都约我们去摘。
“我们这树上的枇杷要熟了。快到梅雨季了,你在这之前来一趟吧?正好安知眉在,我们一起摘枇杷去。”
未来二十年走离火运,我家本身也做器械生意,近几年因为这个,往眼科方面投了不少钱。水木平衡火运,加上大学生嘴馋,本科时老马只要叫了,我都会去。
但今时不同往日,我知道他想干什么。
……兄弟在这里受苦,你却只想着摘你学校那不知道打过农药没有的破枇杷果子。
神山天文台风景依旧,我从山上下来,边走边压低声音骂他:“你怎么每年都惦记那两口?我给你买几箱过去行不行,就非缺这点,还叫她专门来一趟。”
清大没种枇杷,但种了些桑椹。大一时老马来找我和安知眉,在学校里只溜达了半个小时,就精准找到了9003后面的那棵大桑树。
我想到那时候,有些伤感,刚想好言好语跟他说点什么怀念一下,就听到老马声音变小,拿远了手机跟人说话。
“哈……安知眉,你来了?”他说:“你猜我在和谁打电话呢?”
这个王八蛋。
现在有点记不太清了,大概是立刻挂了电话,挂得很匆忙,很仓促,而后气恼自己干什么要在意她。
那之后老马就不故意叫我去了。
直到跟安知眉避无可避地重逢,我顺利毕业,准备回公司熟悉家里的产业。
深圳那一晚过去,安知眉帮我给稍微有些发炎的耳洞消毒,没刻意留我。我也没好意思立刻赖着不走,只顶着浸过双氧水的耳洞,重新把耳钉戴了回去。
老马在电话里狂笑。
“今年安知眉还在,来吧?”他说。
“枇杷最近还稍微带点儿酸。等你周末过来就基本熟了。咱们认识这么久,年年都见面,今年你不来,只有我和安知眉两个人,谁来敲枇杷?”
我语气如常,一点没叫老马听出来我刚回北京,正在为下次去找安知眉寻理由。
“来吧,”我说:“枇杷还得是我敲的准。”
(雁平桨故事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