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哈欠,尹松南摇摇晃晃地走进B市公安局大楼之中,在恍恍惚惚之间,他按下了去往9楼的电梯按钮,在电梯门打开的一刻,无数身着警服的同事从狭小的空间中涌出,快速扩散到室外空旷的环境中,而在人群之中逆流而上的,则是这位B市正牌刑侦支队队长疲劳的身躯。
这段时间的高强度工作让他身心俱疲,不过庆幸的是,在“欢乐天堂案”中接连不断传来的好消息让他寻找到了难得的希望,接下来的工作随之变得轻松,既不用日夜蹲守在小巷子之中,也不用拼尽警力在偏僻的村镇中来回搜寻,一切只要顺理成章地走完程序,这件轰动B市的大案子就将尘埃落地。
回想起这惊险刺激的两个星期,尹松南感觉浑身有了干劲儿,难得在工作和生活中出现了些许缓和,妻子郑莉也顺理成章和自己进行了一些适当的“放松运动”;昨晚,夫妻二人一起在床上酣战到了1点钟,这才让第二天必须准时起床上班的尹松南大为恼火,而“运动”的始作俑者郑莉,今天却能以“女人每个月都有的那几天”为理由翘班了。
哼,女人,真是难搞!
想着,电梯稳稳地停在了9楼,尹松南拖动着身子,慢慢摸索到了支队办公室门口。奇怪的是,双开的防盗门现在虚掩着,似乎没有上锁,可尹松南明明记得,昨天下班时候他是最后离开的,自己怎么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呢?
没有多想,他顺手推开了大门,手习惯性地往开关处按了过去,“叮”,整个办公室瞬间明亮起来,不过瞬间,一个奇怪的影子突然出现在远处的办公桌前。
“啊!”尹松南立刻叫了一声。
“早啊,尹队!”
“我的天,是你啊,吴冬,吓死我了!”
定睛一眼,那个正端坐在办公室前面,手里拿着卷宗反复阅读的人影居然是熟悉的吴冬,没会想到在8点之前还有人比自己更早进入办公室内,这突然出现的身影确实让毫无准备的尹松南吓了一跳,不过好在开灯之后,发觉一切只是虚惊一场。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说着,尹松南定了定神,他可不想头一天和妻子恩爱之后,被这个突然闯入的男人吓个半死,据说这样会导致男性不举,那注定会是无法收拾的尴尬局面。
“哦,我想起一些细节好像……遗漏了,所以提早来看一看。”说着,吴冬做了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他知道这不寻常的举动吓到了尹松南,于是尴尬地抠了抠脑袋,小声回答道。
“还有什么细节?这个案子都要结束了。”尹松南有些不解,他放下手里的包,凑到吴冬面前,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吴冬正拿着之前几个月来收集到的关于斐齐宾女性的信息,仔细地和这次的案件进行对比,“你是说……那个还没找到的罗武吗?”
“嗯,有这方面的考虑,”吴冬点了点头,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翻阅繁杂的卷宗,那写着密密麻麻汉字的页面仿佛文字的囚牢,困扰着这个认真的男人,“不过,我更好奇我们在这个案子里面,为什么没有抓到正在嫖娼的客人,还有……”
“还有?”
“嗯,还有那个我们后面没找到的……服务员。”吴冬的眼神冰冷了下来,目光对上了同样在迷惑的尹松南。
“你这么在意,是觉得他们身上有什么可以深挖的线索吗?”
“我隐约这么觉得,而且,我感觉我能找到一些可疑的证据。”
霎时,办公室内的空气好像凝聚了。虽然,作为刑侦队长来说,尹松南明白廖局长这么考虑是有道理的,所有人在这几个月的时光中拼命调查,这样的结果无疑是大家想要的,这是B市公安局渴求的战果,同时人民群众也需要一个真相,当所有都压在“欢乐天堂”这个案子上,不出意外,谁都想让这个案子最后的结果完美又牢靠。而现在,吴冬的话却给了这一切一个不稳定的未来,隐藏在果城新村的罪恶,究竟还有多少,而那名叫“罗武”的人,又身在何处呢?
其实,尹松南并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但身为一名公职人员,他需要在理想和现实之中进行必要的取舍与平衡。可来自警察的理想,却始终推动着自己前往真正的真相,他不能对此熟视无睹。而与此同时,背负着罪恶的吴冬更加没有理由说“不”,这是他从A市调来到B市的目的,在这短短的一个星期里,他一步步出卖尊严得到了珍贵的线索,自己却得到了深埋在心中那残破不堪的尊严。是的,所有的所有,一切都应该有一个完整的了断。
“所以……”尹松南将头靠在吴冬所坐的椅子靠背上,眼睛盯着卷宗里面的彩色照片,凝视着上面奄奄一息的异国女子,询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嗯……尹队,能允许我……再去现场看一看吗?”吴冬转过身,犹豫地回应着。
“你说的现场是指?”
“没错,就是果城新村!”
“你还要去那个地方吗?”听到这个消息的尹松南有些吃惊,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对吴冬这个想法也并不感到不奇怪,毕竟,这个男人对现场勘查有一套,他还记得,在红旗路的时候,这位来自外地的队长对出租屋细致入微的观察,即使是自己这干了10多年的老刑警也不得不佩服这宛如教科书一般的勘查,这确实发现了不少遗漏的线索。看来,现在的吴冬也许有了新的主意。
“是的,”吴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透过玻璃俯视着这座繁华的城市,此刻,他的心中有了些许感慨,“我需要亲眼去见证所想的。”
说着,在尹松南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吴冬悄悄地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裤裆,他发誓,自己必须要用双手为这具早已被玷污的躯体找回公道,在过去噩梦般的一周内,在被神秘人唆使而堕落的7天中,自己的裆部已经承受了太多,这一次,他要为自己而战,即使是赌上名誉,赌上和妻子之间的幸福,他也要为男人的器官找回失去的清白。
是的,现在他们,要出发了!
……
东方既白的黎明中,火红的太阳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升起,雄鸡迎着朝阳为偏僻的山村报晓,寂静的街道开始涌现出清晨劳作的农人。大康县,这座历史悠久的小镇,满载着自清末至今,由康家历代人修筑出来的阡陌交通,在新的一天中重新苏醒过来。
“听着,我再给大家说一下我的想法!”
这时,在一间不大的院落内,几名神秘兮兮的人已悄然聚集在此处,这个地方没有黄花梨木制作的豪华桌椅,也没有精心装点的壁画和家具,一切从简,却并不影响这里如火如荼的交流讨论,所有人都明白,今天的话题可能决定着这个村子的未来,没有人胆敢马虎。
“我们走B市,经过南洋,到达斐齐宾的班加兰省,这一条线以前就有商船经过,是可行的。”
半蹲在台上的一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男人,正在黑板上规划着他构思出来的美好愿景,一条惬意的旅游路线,它的行程看起来十分漫长,一路上要历经不少的危险的海域;不过相反,他很会把握游人的心态,所谓最好的风景总在最险峻的地方这条亘古不变的真理,一直以来都吸引着无数前来冒险的探索家,将人类的足迹不断深入世界的每片角落。
可在这个男人的规划里,他所述的游客可不仅仅是去这个海岛国家欣赏蓝天白云的自然风光,在此基础上,他还要完成一趟前所未有的壮举。
“这条线有人来旅游吗?”讲到激情处,下面一个男人胆怯地伸出手,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条线我以前跑过,风景非常秀丽,我们可以在班加兰省的首府阿巴塔卡市落脚、租房,把招聘来的少男少女放在那里,这样不仅可以赚到旅游费,还可以避免国内警察的搜索,你看,‘欢乐天堂俱乐部’就是例子,这里的管控实在是太严了……”
“你确定?”台下的人更加不解,身为中国人的他们不太习惯去往异国他乡寻求生活,更对眼前这个眉飞色舞的外姓男子产生了深深的疑惑,“我们在斐齐宾无亲无故,怎么做下这笔跨国生意?”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康夫人,她就是班加兰省人,我们可以通过她打点一下当地政府,这生意肯定能成。”说到此处,站在黑板前面的男子更加激动了,在他宏大的构思里,仿佛一切水到渠成,只差最后的行动了。
“康老爷和夫人能同意这种事?而且,康老爷现在还在昏迷之中……”
“我们等不了了,如果康廷松口,我们的消息都会被条子掌握,到时候大康县所有人就被一锅端……”
“可是,至少也要等老爷子和夫人同意吧!”
“是啊,是啊,你说的我都懂,但是你一个外姓人说话……实在是没有说服力。”
“他们说得没错,你是外姓人,一旦出现事情你可以马上跑路,到时候我们这群康家的遗老遗少又要怎么办呢?”
一呼百应,台下的人们开始起哄,随之蔓延开的是一种不信任、不支持的负面情绪,面对这个新奇的想法,大家纷纷摇头,充满了对这大胆计划的担忧;不一会儿,有几位耐不住性子的人开始起身,离开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你们如果不听我说的,那么康家迟早有吃亏的时候……”
无力挽回四散离开的人群,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咬了咬牙,将手里的粉笔砸在地上摔了个稀碎,他明白,这个牢不可破的家族,在上百年的历史之中都是如此传承着血脉,在这个东南的小村落之中,宗族制度仍然是统领着全村人的至上法宝,沾亲带故的村民紧紧围绕这一看不见摸不着的制度而繁衍着,一种无形的锁链牢牢束缚了大康县偏僻村庄的一切。
然而,作为外姓人,没有康家领头人的允许,这个计划只能化为泡影。
“操你妈的,”终于,等在场人彻底走光之后,这个男人终于沉不气,对着大门处咒骂了起来,“我,罗武,一定会牢牢控制这里!”
回到现实之中,这个男人开始冷静分析起来,看着黑板上的蓝图,看着那片即将涉足的未知之地,他幻想着此处会源源不断带来数不清的财富。斐齐宾,这个60年代曾经风靡一时的东南亚小国,又在70年代后因石油危机而迅速衰败,在这波澜壮阔的时代之中,贫富差距巨大的它,同时也是犯罪的天堂,充斥着淫乱和贩毒的社会散发着能吸引探险者的独特魅力,而机遇,也隐藏在这片广阔的无序之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