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昭。
刘学。
刘学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他饿的昏昏沉沉,嘴唇起着干皮,中间就喝了两口水。脸色灰白,头晕目眩地看不清任何东西。胃酸不停侵蚀空空如也的胃壁,他张着嘴干呕,头抵着地,什么都吐不出来,全是空气。
恍惚中门开了,他无声地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紧接着,一只大手拽着他的后衣领在地上拖,很快他的头上就套上了麻袋,坐上了车。
他强撑着身体,却被颠簸地坚持不住,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打了一道闷雷,轰隆隆地把他叫醒,豆大的雨滴砸在脸上,浑身上下刺刺地酸疼,他试着挣了挣,虚弱地毫无力气,鼻尖萦绕着草木的清香,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刻,他不可置信地用脸往前凑,凑到坚硬而又凹凸不平地质感,他踉跄着站起来后退,脚下一空,重重地摔下去。雨滴砸进深坑,刘学双手被反绑,眼上围着黑布,清瘦的身体满身泥泞,浑身湿透,他剧烈地咳嗽着,额角有血流出,脚腕痉挛似的抽搐。
冷。
他用尽全身力气翻过来张大嘴,雨滴落进嘴里,他干渴地吞咽着,再次把嘴长的大大的。
漆黑的天空打着闪电,白光一刹消失。
“你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局长翘着二郎腿,“的确有匿名群众举报,但是举报的线索也不符合实际情况,他递来的证据照片只有刘学自己,并没有市长,这怎么能算证据?行,算,但是市长为什么绑架你的恋人?可以,动机我们也忽略,但我们请市长过来了,该问的都问了,笔录你也看了,人家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是一,没有作案动机是二,还搜了他的家,没找到人,不仅没找到人,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找到,这是三了吧?”
局长很不耐烦,甚至有些怪罪的意思,“廖远停,我知道你心急,你把我办公室砸了,廖省长也派人来施压,我立案了吧?找人调查了吧?问题是他就是没有啊!为了你们的事儿我还把市长得罪了,你要还不满意,我真没辙,实在不行你就跟廖省长说,把我撤了得了,也不用天天拿这个威胁我,就是有再大的权利,你没有证据你去哪儿你都不占理!”
廖远停紧紧地握着手杖,“辛苦局长,还望您能继续调查。”
局长挥手赶人,不想多看他一眼:“走吧走吧。”
出了警局,李单心里突突的:“这怎么办?他们还会找吗?”
“不会。”廖远停就没休息过,现在头嗡嗡地疼,差点站不稳。
李单连忙扶住他。
三天过去了,刘学没回来。
廖远停让孙昭的儿子回去了。
孙昭主动找了他。
两个人在茶楼见面。孙昭第一时间撇清关系:“我真的提供线索了,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廖远停没搭腔。过了片刻才说:“邓淮不会放过你,你好自为之。”
他起身准备走,孙昭拦住他:“什么意思?”
“他找过你吗。”
“……还没有。”
廖远停怜悯地看他一眼,佛开他的手。
孙昭心里一慌,明明儿子已经回来了,他却觉得比以前更惶恐了,“我们还有一场协议。”
廖远停平淡地看他一眼,走了。
孙昭踉跄地坐回去。
说实话这个结果也不是他想看到的。他原本想先借机搓搓邓淮是势力,省得他天天逼自己杀人,再把廖华恩的出轨视频曝光。那时他手里还攥着廖远停要的名单,谁都不能拿他怎么样,他就只用看他们狗咬狗,咬一嘴毛。
在刘学这件事上,他和廖远停都没想过在邓淮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因为这绝对是痴心妄想,别说他孙昭是邓淮的下级,就算是邓淮他爹来了,邓淮也不一定卖这个面子。遑论当面撕破脸他恐怕都不够格。
可现在,照目前的形式看邓淮肯定知道是他在从中作梗,却没有找他也没有问他,仿佛全然不知。这种沉默比直接把孙昭抓去问话更让他害怕。他几乎第一时间就和儿子妻子打电话,确认他们是否安好。
随即,一个更恐怖的念头陡然生出,那就是邓淮已经不再给他机会。
而另一边,廖远停找了廖华恩。
这是自刘学出事以来,他第二次主动找的廖华恩。
事态升级,在这种牵一发动全身的时候,邓淮不愿意放走刘学,一种可能是他要用刘学做更大的事,另一种可能就是最坏的结果。
廖远停的计划失败了。他的脸色非常难看。他清楚地感受到这是一场多么凶恶的政治斗争,自己的力量有多么渺小,可以说是完全不够格,前路漫漫,在权利的漩涡,以卵击石般寻找着真相,还究竟要他失去什么?
廖华恩罕见地给他倒了杯茶。
这是父子俩时隔多年再次心平气和地谈话,廖远停却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是重新打量了下廖华恩,忽然就对他和邓淮斗了这么多年有一些好奇,也对他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少有的给予了一丝敬意,仿佛也明白为什么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地追逐权力如果他再厉害点就好了,如果他再厉害点,谁都不能触碰和冒犯他亲爱的爱人。
“泄气了?”廖华恩看着儿子有些失神的模样,莫名笑了一声。
廖远停在他面前一直传达一种他是一个大人,还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观感,有着无所畏惧的勇气与果敢。
但今天,少有的在父亲面前表现出一丝稚嫩与少年。
廖华恩的心莫名柔软了些。他品了口茶,慢声道:“多大点事,打起精神。”
廖远停实在是有点难以做到。一个是他担心刘学,辗转反侧睡不着,已经许久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睡过一次好觉,另一个则是现在刘学彻底失踪,还是下落不明,他明知着急也没办法却还是焦虑,何况还是因为自己的愚蠢,才导致这样的下场。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廖华恩大发慈悲地夸赞他,“第一时间不惊慌,耐着性子等时机,等证据充足再报警,同时敢想敢干,利用自己的背景向警方施压,也会借机拉拢对方的下属为自己所用,虽然手段非常规,但成大事者,往往不拘小节。”
廖远停诧异地看着他。
“明暗相结合的手段的确不错,如果是一般人,或许早就如你所愿。”廖华恩话锋一转,“但你的对手是邓淮。”
他笑着:“连我都和他斗了几十年没斗赢,何况你了。”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廖远停非常识时务地意识到要想真正的赢,单靠他自己微乎其微,还是得找靠山,知己知彼,廖华恩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最好的帮手。
“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廖华恩摸着茶杯看他,一字一顿,“爸希望你也是。”
廖远停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