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解决我们之间的事”,大约今夜之后,他们之间就一丝情分也没有了吧。
季凉忽然想起今日里,太凤君对他说的话来,心头不由漫上一阵苦涩。尽管结局从根本上而言,并没有两样,但他还是宁可选择太凤君口中的那一种。
郁瑶看着怀里的人,目光低垂,睫毛微颤,一眼也不看她,强作镇静的面容下,隐约透出一丝悲伤。她心里就更气闷了。
难道在他眼里,她就这样可怕吗?这一副听候发落的样子算是怎么回事?
这人果然是个死心眼的,明知道惹恼了她,连讨两句饶都不会,更别提什么委婉逢迎了。女皇当到她这个份上,也着实是可怜。
心里虽然这样想,可怜的女皇还是主动开了口:“你可知今天错在哪里吗?”
季凉的目光闪了一闪,心中酸楚更甚。他先时都已经请过罪了,她直接处置便是,何苦还非要多问他一句。
“臣勾连外臣,干涉朝政,罪无可赦。”他哑着嗓子轻声道。
明明是靠在郁瑶的怀抱里,这样旖旎的姿势,说的却是如此悲凉的话。
郁瑶盯着这人,气得都想一口咬上去。
“果然是朕看走了眼。”她沉着嗓音道。
季凉的心头狠狠一颤,泪水突然涌上眼眶,他不得不紧紧合着双眼,不愿让郁瑶看见。
他以往倒也没有发现,原来郁瑶心狠起来,是这般模样的。她要杀要剐,他都没有怨言,但何必……何必非要说这样的话。
他万分不愿听,却也堵不上自己的耳朵,于是只能听着郁瑶低沉的声音慢慢道:“没想到朕的阿凉竟然这样笨,别人还没说什么呢,先急着给自己安罪名。”
“……”
季凉陡然怔住,呆了好一阵,才睁开眼,茫然地看着怒气未消,眉宇间却透着一丝无可奈何的郁瑶。
他张了张嘴,喉头却越发哽咽得难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啊……”郁瑶重重叹了口气,将人又向怀里温柔搂了一搂。
她看着眼前人脸色煞白,双眼微微泛红,还隐约带着水光,心说自己刚才气性上来,大约是真把人给吓着了,忍不住就心疼懊悔起来。毕竟是自家夫郎,即便今天这事办得如何让她生气,怎么好这样吓唬的。
“好了,是我不对,对不起。”她轻轻拍着季凉的背,柔声哄着,“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真的。”
“……”
她不开口还好,让她这样一哄,季凉却只觉得鼻子一酸,汹涌的热意漫上双眼,怎么也压不下去,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不是的,她没有半点错处,身为女皇,她实在是宅心仁厚已极,她不该再这样纵容他的。
大将军仓皇败退,极力躲避着她轻抚他的手,想要从她怀中挣脱,埋着头道:“你做什么?别,别这样。”
郁瑶却丝毫不给他逃离的机会,反而将他抱得更紧,头抵在他的颈间。
“阿凉,”她闷声道,“你便这样不相信我吗?”
“我没有……”
“要是没有,你不会一上来就下跪请罪,把自己的罪名定得明明白白的。”郁瑶静了片刻,又道,“你分明是以为,你今日告知我实情,我们的情分就尽了。”
季凉感受着她埋在自己颈间的气息,哑口无言。
难道天下的女子,不都是如此吗,谁能容忍自己的夫郎与外女密信往来呢?不用说是帝王身畔,即便只在寻常人家,大约也难逃被休弃的结局吧。
然后他就感到,自己的腰被搂得更紧了,郁瑶在他颈间用力呼吸着,像要把他的气息铭记到肺腑里一样。
“阿凉,你记着,”她慢慢道,“我和天下间大多数女子不一样,你担心的那些事,我不在乎。所以不论有什么事,你先和我说,让我知道,万一别人为难你,我才有时间应对,有办法护着你。”
就好像密信一事,如若是太凤君先知道了,那她真的……
她一刻不松手地抱着怀里的人,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后怕。这位祖宗,哪怕不拿自己的命当一回事,也好歹体谅一下她担惊受怕的心情吧。
片刻后,没听见季凉答话,郁瑶才从他肩上抬起头来,望着他,“记住了吗?”
“嗯。”季凉低低地应了一声,神情犹自怔忡。
不在乎吗?她分明表现得那样喜欢他,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个人的模样,为什么得知他与旁的女子私下来往,她竟能够不在乎?
郁瑶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见他仍旧魂不守舍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心说自己这个女皇当得,真是一个操心命。
“你那老部下叫什么来着,哦,秦萱,她寄来的密信呢?”
季凉抬手一指,“在妆台的抽屉里。”
郁瑶忍不住腹诽,这真是一个毫无新意的,宫斗剧里随意一翻都能搜出罪证的地方。
她把人放下了,起身走过去,将信掏出来,展开看了一眼,就凝着眉头推门唤来玉若,极轻声地交代了几句,就见玉若接过信走了。
“这是……”季凉不知所以。
郁瑶无奈地看着他,忽然抬起手,在他鼻梁上轻轻一刮,“我的阿凉是傻呀,还是心大呀?”
“你!”季凉惊疑不定,圆睁着眼睛。
“有备无患,你与秦萱有信件往来一事,假如太凤君有心要追究,是瞒不掉的,但里面写的什么,却可以改换。你们谈论兵马粮草之事,太凤君必然震怒,不但你要获罪,秦萱也没好果子吃。”
“所以我让玉若去找信得过的人,仿着秦萱的笔迹另写一封,说是交战在即,万一遭遇不测,请求你看在昔日同僚情面上,照拂她的家人,再将原信烧了。这样一来,万一被太凤君查到了,我总还有替你转圜的余地。”
“……”
季凉听着她与他细细解释,忽然心上一暖,伴随着一阵愧意。
他还道她听闻他与秦萱互通密信,失望至极,只一心等着被她降罪,却没想到,面对这寻常女子都无法接受的事,她却一心一意,全在为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