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公里外的陈家,“垃圾堆里”的陈宿西打了个喷嚏。

袁父叹气。

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他做父亲的,和女儿处成这样,着实该反思。他小心翼翼撑起半边身子,目光定在这个女儿身上:“真这么不待见爸爸吗?平时电话也没一个。”

人在有病痛的时候情绪也跟着脆弱,袁父平时哪会说这样的话,每天只会等着下班回去吃妻子做的大餐。可这么多年过来,他确实不论风雨都会按时回家吃饭。

袁青梨说不上多不待见或多讨厌他,她只是会本能地害怕,害怕自己对这样的生活习以为常,麻木且无动于衷。除了她自己,她不妄想改变任何。

她帮着父亲调整好病床,让他能完全平躺下来,思考两秒,还是伸手把他身上的被子掖好。

“你不也没给我打过电话吗?”袁青梨说:“话费很贵。”

这算得上父女两人最大的共同点。

袁父听了,却笑起来,忙说:“不贵不贵,我打,我给你打。”

一激动就容易牵动身体的疼痛,袁父抚着腰,又痛又开心。

袁青梨眼神压制他,直起身来:“睡吧。”

这回他没被震慑到,年近五十的男人躺在病床上笑得像个孩子,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好一会儿,他才敛起笑意,又说:“猪腰子挺好吃的。”

“......嗯。”袁青梨在床边坐了下来。

0022 22 顺路

姐妹俩在医院待到了晚上,让袁母在家睡了个舒服的午觉。病房的陪护床只有小小一张,自然是住不下这么多人,并且人多了也帮不上忙,因此袁母一过来,袁青梨就带着妹妹先回去了。

袁青梨有一阵子没爬过顶楼,终于爬到自家门前的时候差点喘不上气来,反观袁青禾,衣服书本塞了一背包,此时竟然脸不红气不喘。

“袁青梨,你太弱了吧!”少女的声音清脆灵动,响彻在楼梯间。

袁青梨扶着墙,本就酸痛的两条腿快要瘫软,心里把陈宿西骂了好几遍。

袁青禾拿着钥匙开门,老式的门锁缺油,钥匙插进去后得用力转,开了防盗门还有一层红木门。就在袁青禾慢吞吞开门的时候,袁青梨收到了陈宿西的消息。

“我一会儿回去,顺路载你?”

类似的话他说过很多,以前袁青梨在商场做暑期工,他也经常会顺路载她。他们不管在老城区还是新城区都住得很近,可其实也说不上“顺便”。沿路先是他家,再到她的家,他的顺路是倒着开一段再重新启程。

门被打开,袁青梨摁灭手机,一时没回信。家里还是老样子,袁青梨换了鞋进门,越过客厅回房间,直挺挺躺倒在床上。

累,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比连上一周班还累。

袁青禾跟着进了房间,先把背包放下,再将衣服和课本试卷收拾出来,正要坐下翻出一张新的卷子,视线突然凝在袁青梨身上

袁青梨没什么形象地趴在床上,连拖鞋都还穿在脚上,原本遮住一半大腿的T恤卷到了小腹,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腰上有几处交错的掐痕,经过一天时间,已经褪成了青紫色。

是任谁看都能看出不对劲的暧昧痕迹。

纯情的女高中生虽然听过不少姐姐的“艳史”,甚至亲眼瞧见过姐姐和男生打啵的场面,但这画面还是有点刺激了,她怪叫起来:“啊啊啊啊袁青梨!我说你怎么爬个楼都觉得累呢!”

袁青梨正心不在焉地撑着下巴看墙上的裂痕,闻言回头,看见女高中生涨红着脸,手指在她露出的半截腰间。她跟着垂眸看了眼,对床边大惊小怪的人说:“成年人行为,未成年请勿模仿。”

袁青禾:“......”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偶尔的试卷翻阅声,房间外八月的蝉鸣如奏乐,树上的绿化芒散出一股即将成熟的清甜味。

太阳下山后,夜晚的凉风一扫燥热,窗户大开着,屋里没开空调也不显闷热,袁青梨在这难得的安逸中发了会儿呆,之后竟然就这样趴着睡了过去。

她在梦里回到了四年前的夏天。

那时候她已经成年,找一份暑期工不再千难万难。打兼职的商场在她家和陈宿西家之间,陈宿西偶尔约了人在楼上的溜冰场或者对面的桌球室玩,玩完会来等她下班。两人去小吃街买一堆吃的,或者绕着城市兜一圈吹风陈宿西那会儿刚拿到驾照,开车很上瘾。

后来他要去西南旅游,如果不是驾照还不能上高速,他甚至想自驾游。

托他的福,袁青梨人生第一次坐了飞机。机场很大,值机步骤对她来说很复杂,但她跟在陈宿西后面,一点也不慌张局促,顺利取了票登上飞机。

她后来没再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因此也没再坐过飞机,那张纸质票被她放在某本书里,当作书签用。

她是不爱看书的人,上大学后没有再打开过那本书,自然而然的,也没再见过那张“书签”。

这个梦戛然而止在她把机票夹在书里,醒来时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她身上盖着被子,而袁青禾伏在桌前戴着耳机安静听BBC。

袁青禾随口说的话和梦里的画面交织在一起。那枚唇钉在她睡着后掉到了床单上,她重新捡起攥进掌心,又发了会儿呆,突然翻身下床,在积灰的一堆书本里抽出其中一本,看到了那张泛黄的机票。

时间像是被人按了倒退键,中间几年的空白也跟着被擦拭,只是这空白在擦拭中起了雾,让她破天荒的感觉到几分茫然。

袁青梨是很少回望过去的人,她的人生一直信奉享受当下,正因如此,她和陈宿西才会在过去和如今都能合上彼此的拍子。

如果没有陈宿西,高中放学她应该是一个人在街上乱窜,或者在学校的某个角落里坐着发呆。她不喜欢回家,客厅沙发长期被袁父霸占,她的活动空间只有和妹妹公用的房间。袁青梨并不反感和妹妹共处一室,但少女时期的她太渴望拥有个人的独立空间。

可陈宿西很少让她落单,无论上课上课,需要上学的日子或是假期,那三年里,他们仿佛成为了彼此的影子,也成为两个始终连在一起的名字。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甚至和她的家人一样,成为她即使偶尔厌烦却不能轻易放下的牵绊。

所以后来的几年里,袁青梨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和陈宿西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敌对关系,上大学后的疏远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距离,他们都不喜欢费劲儿维持一段关系,所以每个阶段有不同的朋友,这很正常。另一部分则是袁青梨的有意为之,她亲自越的界,这段关系维持不下去,而她失去一个合拍的朋友,这是她活该的。

她和陈宿西以很多不同的模式相处过,平心而论,陈宿西是一个很好的床伴。与其说喜欢他,不如说是喜欢跟他上床。

他们都不可免俗地走进了极其俗气的关系里,从前吃一顿麦当劳也能聊上两个小时,现在说不上两句话就滚到了床上。她不是重欲之人,但似乎对与他鱼水之欢这件事感到上瘾和愉悦。

袁青梨十分享受这段肉欲关系,事前热热烈烈接个吻,事后暧暧昧昧温点存。但要让她再和陈宿西回到恋爱关系,袁青梨一点儿念头都没有。

她一直自认为自己能在一段关系中做到泾渭分明,可如果不是袁青禾说破,她甚至没有意识到他们在不知不觉中似乎都过多地参与到了彼此的生活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