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息萦绕,他们都没洗澡,一天里流过汗吹过风,微咸的气味混合着各自的沐浴露味道,还有她头发上的香气。陈宿西启唇,衔住她的上唇。

今晚吃过关东煮,袁青梨觉得嘴里有味道,迟迟不愿意张嘴。陈宿西原本只想贴着她唇瓣亲一亲,可她紧抿双唇,他就偏想让她把嘴张开。

他沿着她柔软的下唇轻轻咬,停留两秒,又含住整片唇瓣吮吸。

袁青梨觉得他把自己当成软糯的钵仔糕,他分明不爱吃这样口感的食物,可此时他吃得很投入。成年人之间的亲吻实在很难止于皮表,光是闻到对方身上熟悉又好闻的气味,就不由自主想深入,将唇齿之间的交流无限延长。陈宿西伸出舌头舔她的唇,袁青梨在这时候终于张嘴,被轻而易举攻进城关后,她含住他湿滑的舌尖,一手慢慢搭在他肩上。

舌头扫过上颚的时候,袁青梨攀着他肩膀的手用力,脖颈仰起迎合他的弧度。她主动去缠绕他的舌,任由唾液湿漉漉地混搅到一起。车外时不时有人经过,偶尔有行人好奇地回头看一眼这辆在夜里打着双闪的车。

袁青梨最后在他上唇咬一口,抚着他肩膀退开。

“去你家?”陈宿西喘息稍重,手上揉捏着她的耳垂,发起下一步的邀请。他在这种时候总是格外言简意赅,目的明确,一点遮掩都没有。

“不了。”袁青梨也很直接:“下次吧,我明天还有事。”

“......”

先撩者贱,陈宿西望着那枚仍然停留在他手腕上的发圈,甚至怪不得她。

*

实际上袁青梨是真的有事。她这两周没有回老城区的打算,正逢暑期,她给母亲发了信息,让袁青禾过来玩一段时间。她这位妹妹长到十七岁,生活始终两点一线,没怎么出过远门,新城区也不算远,她告知了具体的公交路线,给高中生一个锻炼机会。

第二天袁青梨起得很早,终于把沙发上的衣服堆收拾好,换了一套床上用品,把放了好几天的垃圾倒掉,踩着点出门接人。

公交站在公寓外步行800米的地方,袁青梨脚步很快,没一会儿就出了一层汗,头发黏黏地贴在颈后。她习惯把一个发圈用到断,如今发圈不知所踪,她没办法把头发挽起来。

时间掐得刚刚好,还有两步路就到公交站,前方公交正在停靠,车上陆陆续续有人下来。袁青禾走在最后,前面是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奶奶,少女小心翼翼,眼睛专注盯着,仿佛生怕老人在自己面前摔了。

袁青梨快步上前,逮住背着蓝色双肩包的女高中生。

“认识?”她拉着妹妹往回走。

袁青禾反应了一下才知道她在说刚才的老人家,回答道:“不认识啊。”

“那你下次离远一点。”

袁青禾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主动去挽自家姐姐的手,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哎呀,我又不傻,没看我刚刚都没碰到她。”

社会新闻看得多了,形形色色的人袁青梨也碰到过许多,袁青禾虽然不是含着金汤勺出生,但成长环境一直很单纯,她总免不了担心。袁青梨的表情和语气都算不上严肃,她本身也不是喜欢说教的人,只说:“总之小心点,人类可比想象中坏得多了。”

阳光明媚的袁青禾却反问她:“那你有遇到过坏人吗?”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公寓楼下,刚好有人下楼开门,袁青梨拉住门,牵着妹妹进去,外头艳阳高照,姐妹两人手心的汗黏糊糊地混在一起,但谁也没嫌弃谁。袁青梨捏了捏妹妹的手,笑说:“小妞,保护好你自己,不用担心我。”

袁青禾出门玩也不忘作业,一进门就拉开书包,把厚厚一叠卷子拿出来,刻苦程度令她叹为观止。她找出冰箱的速食饺子蒸上,再随便打两份紫菜鸡蛋汤,早餐就有了。

袁青梨在外独立生活的经验很丰富,早在大学期间,不回南临的寒暑假,她也会在外面租短租房。她一向很独立,基本什么都能自己解决,除了做饭。所以截至目前为止,她也只会做一些再简单不过的速食和蛋制品,需要复杂处理程序的菜品她一样都不会。

她有自己的原则,虽然很多人听来都是歪理做饭这回事,学了一次就得做一辈子,袁青梨打死不要一辈子做饭,并且表示就算一辈子不会做饭也不会把自己饿死。

袁父气得面红耳赤,而袁青梨面不改色,把袁父买回来当明天早餐的饼吃了。

......

餐桌只有一张原本用来放杂物的圆形小桌,姐妹两人都纤瘦,围在桌边还是略显拥挤,袁青禾心里却有说不出的奇异温馨感。她用筷子夹起一颗蒸饺,没着急吃,借着话头把盘踞在心口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姐,我之后在南临上大学的话,是不是就可以经常来找你吃饭了?像现在这样。”

袁青禾很少会主动叫袁青梨“姐”。

袁青梨原本低着头在喝汤,她吃饭一向很认真,不受外界干扰,仿佛吃饭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就是最重要的。此刻她却放下碗,看着面前纯真又忐忑的少女的脸,问道:“为什么想在南临上大学?”

“南临也有好的学校......”与平时的活力俏皮不同,此时少女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袁青梨没说话,刚才忘了拿醋,她起身去拿,独留袁青禾坐在原位不安,一口饺子迟迟没有放进嘴里。袁青梨把醋碟放桌上,重新坐下,才慢慢说:“外面有更好的学校。”

“可是你不也是留在省内吗?”袁青禾回得很快。

“我跟你不一样。”袁青梨说:“我做的是当下的最优选择。可如果是你的话,就算是省会我也觉得不够好,你应该去更远的地方,小禾。”

除了母亲,袁青梨很少这样亲昵地叫别人。面前的少女和她一样,聪明果敢,不缺乏独立思考的能力,甚至比她懂事、优秀得多,所以她想做的不过是让她不那么“懂事”地、没有顾虑地往前飞。

“不用担心成本、物价、和路途,只需要想哪个学校和城市能让你更好,那些问题都是钱能解决的,交给我就可以。小禾,你得相信我。”

她把房子租在高楼,看不到地面上郁郁葱葱的大树,却更加接近穿透云层的烈日。阳光那样亮眼,打在玻璃窗上,让袁青梨年轻又坚韧的背脊也在发光。

0014 14 相信我

袁青梨是一直“野蛮生长”着的人。

她。她的成长环境很普通,普通的家庭、普通的父母、普通的刻板思想。她就像是污染严重的池子里养着的鱼,水底的杂草和青苔堆积,路人随手抛下的垃圾漂浮,她对这些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用自己的方式怡然自得。

她是自在的鱼,但不包括年少青涩时被经济条件束缚住的部分。她想要很多东西,镇上仅此一家的麦当劳的汉堡包,精品店里雕刻着独特花纹的水杯,特卖市场颜色和造型独特的碗碟......她提出愿望,被大人以“下次一定买” ? “发工资给你买” ? “考完试再买”搪塞。

再长大一点的时候,袁青梨不再看这些东西了,她学会争取自己的压岁钱,为不上交压岁钱和父母大吵,母亲轻易被她说服,父亲远不及她伶牙利嘴,所以总是她吵赢,但“赢”了的她却也不再舍得满足自己的心愿。

十二岁的袁青梨已经意识到自己是一个贪心的人,并且耳濡目染了父亲的吝啬抠门,兜里有一块钱,她就想攒够两块钱。

从小镇搬到城区,袁青梨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她家的房子仍然狭窄老旧,母亲温柔贤淑,父亲懒惰吝啬,而她是综合素质跟不上城里同学的普通初中生,好在性格开朗,能说会道,所以身边不缺交好的朋友。

袁青梨的爱财人设在初中已经初现端倪,她经常帮家境比成绩好得多的同学写作业,价格公道良心,虽然赚得不多,但一周存下来的钱可以和袁青禾吃两顿麦当劳。袁青禾比她还傻,常常问她汉堡里面的生菜叶能不能吃,吃薯条蘸番茄酱会不会拉肚子,袁青梨当时想,这些没吃过的东西以后要让袁青禾多吃点儿。

初中毕业那年袁青梨未满十六岁,跑遍整个城区才找到一家愿意收她当店员的小超市,每天七点她要踩着单车去公交站,晚上九点才能到家,就这样熬了两个月,到高中开学的时候人干瘦又黢黑。但是她赚了四千块,加上之前攒下的,身上一共有六千五百四十二块。

那是十六岁的袁青梨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有钱”的快乐。那个暑假她带袁青禾去吃了西餐厅,需要用刀叉切牛扒的那种,说实话没有麦当劳好吃。

后来高一开学,还不知道名字的陈宿西笑话她“皮肤比提拉米苏上面的一层粉还黑”,放学后撞见袁青梨在街上发传单,他当即脑补一出交不起学费吃不起饭的贫苦少女形象,赶紧上前道歉,被袁青梨拉着一起发传单。少爷没干过这种活,发一张丢三张,很快帮她把工作完成。作为出言不逊的道歉礼,还在街头的甜品店请她吃了没吃过的提拉米苏。

和高中朋友混熟后,大家经常带她吃饭、喝奶茶、打游戏,写作业不再好意思收他们的钱,所以她后来变成只帮陈宿西写作业。为了攒下更多钱,她开始用家里的破电脑在网上做游戏陪玩,顺便问对面的中学生要不要帮忙写英语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