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了。还冷战了。但理论上今天结束了。
“哟,还嘴硬呢。”宋大夫人冷笑一声:“朝堂上面夏严案子吵了三年了,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上次阿琼从湖广回来被你直接领走,然后就走了,走得可快,我都没拦得住。”她重重放下茶盏,瓷器碰在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然后就是她去江浙的三年,三年!我一天都没能见到我的女儿!要不是阿琼寄信回来,我连我养了十几年的女儿的消息都拿不到!”
女人声色俱厉,宋式玉低着头,我靠在椅背上,放松了酸痛的脊背。宋式月怜悯地看着她位极人臣还要挨训的哥,附在我耳边:“天哪,他这理亏的样子真少见。”
我耸耸肩,觉得阿娘真是……总而言之,好骂。
我已经明白了,对付宋式玉这种人,不要想着打开他心底的门,要不逼迫一下让他自己走出来,要不然粗暴一点,把他门撬了。
虽然有些东西确实不能到处乱说,还是不要告诉别人了。
宋式玉低着头,叹了口气:“儿子知错。”
“是吗?你知错?”宋大夫人冷冷地睨着他,“要是我不早些知道,早些派人来,我是不是又见不到我的女儿了?”
宋式玉不吱声了。我估计按照他的想法,他可能都没想过我今天会来。
我叹了口气:“阿娘。”
宋大夫人转过头来,面上余怒未消,但语气已经柔和许多:“他欺负你了是不是?怎么也不和阿娘说?”
我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无所谓,当娘的自己会想象着补充:“娘知道你们两个当官很不容易,在朝堂上互相也不扶持着。”娘叹了口气,看着宋式玉又默默转到一边去的脸,又开始气不打一处来:“说你呢,你还开小差上了?”
宋大夫人很明显是对他积怨已久,感觉我只是个导火索。
宋式玉就又把头转回来了,脸上看起来像是写满了无语。
笑死了,我们两个真的表现出来互相扶持的话文德帝早把我们家抄了。
宋式月想笑,但是忍住了,我在旁边听着她吸气呼气,觉得这丫头还是等事情结束了丢出去外放几年磨砺一下吧。
“阿娘,”我组织好语言,打断了宋大夫人的喋喋不休,“我与阿兄遇事不和,所操之事多异故也,不全是他的原因。”
“更何况我没能见到您,呃……也是因为公务繁忙的缘故,”我不动声色地帮宋式玉开脱,一边把锅甩到文德帝身上去,那是这老头应得的,他背这锅一点不亏,“您也知道我久不在京嘛。”
宋大夫人想想也是,渐渐平静下来,叹了口气:“算了,你就会为他开脱。”她像是也想起了很久远的回忆了,“算了,你们两个都是聪明的,都有自己的盘算,我呢也不便多说什么。”
我和宋式玉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但是一定要记住,”她的眉眼松展开,温柔下来,那是母亲的神情,“宋家永远是你们坚强的后盾。”
宋式玉怔愣片刻,垂下眼睛:“……娘说的是。”
我用余光瞟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第十八章
声讨宋式玉这事最后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就像母亲砸在案几上的茶杯,砸出的声音脆响,但一点裂纹都没有。
经过宋式玉的解释,我最后还是没能在家里吃上饭。
宋式玉急急忙忙从后门把我送走,生怕被哪个路过地发现了,到时候传达圣听,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把我塞进马车的时候,他还在门口叹气,小声哼哼唧唧:“我们两个现在整得和偷情似的,多见不得光啊。”
我躲在马车里面蒙着毯子笑:“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不是本来就是偷情吗。”
宋式玉一想也是,叹了又叹。
于是我们正式开始筹谋如何撬开比铁板更铁板的皇宫。
这事理论上来说我已经做得轻车熟路了,但是由于对象和地方特殊,京城又格外人多耳杂,使得这件事的操作难度上升了好几个量级。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文德帝好像真的对于权力这事没有兴趣了。他不再上朝,将几位政绩出众的官员调入中央便不再过问,一心一意地躲在宫观炼丹。
我想起夏严案时见到的帝皇,沉默而神色灰白,他正值壮年,却好像已然苍老,再不复之前的神采奕奕。
可能他觉得自己确实是老了。
我和宋式玉正式作为首辅和次辅登上朝堂,宋式玉继承了慕若昭的较为温和的执政策略,我则继续改革税制的筹划,朝堂又回到了慕若昭和夏严执政中期时的那种冷静。我和宋式玉谁也说不好这种平静能够持续到什么时候,就只要能过一天是一天,时时刻刻关注皇帝动向,生怕他叫我们两个里面哪一个去开会,然后接到一个杀掉对方的旨意。
天哪,千万不要发生这种事。
然而这种事情确实没有发生。大家该干嘛干嘛,朝堂风气都焕然一新了,这种事情使得我们两个更加胆战心惊,生怕一不注意皇帝在后面搅风弄雨。他一日不出门,我和宋式玉在内阁连闲聊都不敢。
这事被调上来当阁员的文诗婧已经朝我吐槽过了:“天哪,在内阁吃午饭的时候话都不说一句,我们这什么内阁,我说是义庄殡葬人员估计也有人信。”
“这没办法啊,”我忧郁地说:“皇帝不在啊,我怕等下我就和宋式玉扯上什么关系然后他就怀疑我们两个有染然后宋家就九族消消乐了。”
文诗婧第一反应是不大可能,但是一想这是文德帝,好像又释然了,最后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做首辅妹妹真惨啊。”
何止,已经变成情妹妹了。我腹诽。
内阁除了谈政事就是搁那票拟,皇帝时不时要求大家作点诗词交上去,他这个爱好由来已久,大家都很了解,一遇到这个活动就当中场休息。内阁里面走的走,牵连的牵连,现在全是二十多年但已经有十年做官经验的年轻人,平时上朝老气横秋的,这回总算有些符合年龄的风流气了。
我和宋式玉在此期间开始筹谋着怎么把皇帝弄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事实在是有点难度做啥都避不过太监啊。
我怎么不留痕迹地进宋府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最后我伪装成陈嬷嬷的远房侄女,和她女儿做了表姐妹她女儿就是跟着我入京的小丫鬟,是叫作沈桃。这丫头常年替我看着宅邸,已经是我尚书府的管事了主要确实是有这么一号人,但是这人已经在我九岁那年因为瘟疫死掉了。
我用这个名字在宋府领了一个大夫人丫鬟的职务,等于和我妈过了明路,我妈不懂我和宋式玉在搞什么鬼,但是她无条件支持我们两个的一切决定。
于是在外人看来就变成了,额,宋家大少爷有了个颇为宠爱的通房,通房是来自已经变成政敌的妹妹的奶娘的远房亲戚。
我自己听完这一大串话都绷不住了,宋式玉自己刚读完就开始笑,我估计他在外人面前装着那么一副清贵端庄的君子样,心里早就笑得山崩地裂了。
“京城就爱听这种话本故事吗。”我扶额,感觉已经看到宋式玉的未来职业赛道了,“真是够狗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