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眉梢动了动,不动声色反问“不对吗”

“倒也不能说不对。”这话还真把郎中问住了,他卡了一会,不知道该怎么说,“女子体怯,若有人疏通,体内阳气充裕,经痛会自愈。但这也不一定,夫妻身体、是否生育、饮食环境差别太大了。”

郎中说的很隐晦,但陆珩一下子听懂了。他万万没想到“婚后就不痛了”竟然是这么个不痛法,他低头清了声嗓子,难得觉得尴尬。

郎中一进来就将他误认为王言卿的夫婿,陆珩没有解释,放任郎中误会下去。这种事便是担着哥哥的名也不好过问,丈夫才是最合情合理的。反正这个郎中在保定,不认识他是谁,陆珩再掩去身份信息,不必担心郎中泄露消息。因此,陆珩也没有另费口舌,解释他和王言卿的关系。

有什么好解释的,他本来也不是她的兄长。他怀疑人已成了本能,下意识验证厨娘,没想到,竟从郎中嘴里听到这种话。

郎中看着陆珩,目光中满是了然。这位男子身材高大,看骨架那方面的需求也不会小,郎中觉得他完全明白陆珩在想什么。郎中低咳一声,压低声音说“民间向来有这种俗方,但夫人宫寒严重,仅靠这种方子治标不治本,当以节制为上。这两年,最好先别要孩子。”

陆珩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我知道了。”

陆珩将郎中送出房间,等在外面的属下将郎中眼睛蒙住,原路送出去。陆珩又去安排厨房煎药,等他做完这一切,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陆珩走回屏风后,两指将床帐掀开一条缝,静静看着账内的人。

她陷在锦被中,依然沉沉睡着。但她睡梦中应当并不好受,眉头始终紧皱,身体也蜷缩着。

陆珩叹了一声,坐到床边,伸手抚过她眉心。

她为傅霆州差点落下终身病根,可是,傅霆州压根不知道她腹痛。或许知道,但是傅霆州没有在意。

陆珩在心中问,值得吗

第21章 顶替

睡觉可以解乏, 但王言卿这一觉却睡得很累,她醒来时,床帐四合, 静悄无声。窗外呼呼卷着风, 分不出到底是什么时辰。

王言卿明明记得她喝药后在榻上睡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床上。被子四脚压得很实,脚底还有汤婆子, 不知道是因为温暖还是因为药效,王言卿觉得腹中没那么痛了, 但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四肢像灌了铅一样酸软无力。她翻了个身,捂着小腹,慢慢坐起来。

她以为屋里没人,并没有刻意收敛动作,没想到她刚坐起来,床帐外就响起脚步声。王言卿吃了一惊,这时候沉香色床帐被人从外面拉开, 屋角的烛火晃了晃, 一道影子居高临下投在王言卿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脑子反应不过来, 王言卿本能做出防御姿态,警惕地看着对方。他站在帐前, 颀长的身影以压倒性的姿态投下, 强势又充满攻击性。

陆珩眼神划过王言卿绷紧的手臂,笑了笑, 道“怎么, 睡了一觉, 不认识二哥了”

王言卿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对啊,这是二哥,她紧张什么她抬手,敲了敲额头,不知道自己这脑子一天天都在想什么。

王言卿一边自责,一边连忙道“二哥,怎么是你”

陆珩仿佛完全没在意刚才的疏远,他勾起床帐,自然而然坐到床前,丝毫不觉得成年兄妹做出这样的距离太近了。他拉过王言卿的手,试了试她额头温度,欣慰地说“比白日好多了。你这一觉睡得久,你可真舍得给自己下药啊。”

陆珩目光沉甸甸锁着她,语气似笑非笑,眼神的攻击性极强。王言卿自失忆以来,印象中的二哥一直温柔含笑,予取予求,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陆珩用这种眼神看她。王言卿像犯错的孩子一样垂下头,低低道“我也是没办法。”

她乖乖认错,但心里奇异地觉得违和。她似乎做惯了这种事,以前二哥也没在意,今日怎么就小题大做了呢王言卿擅长识谎,自己撒谎却不太在行,陆珩一眼就看出来她并不认为问题严重。陆珩越动怒就越沉得住气,他没做声,伸手探向锦被“还疼吗”

王言卿吓了一跳,赶紧抓住陆珩的手。陆珩抬头,竟然还能用坦然无辜的眼神看她。王言卿咬了咬唇,慌窘又无奈“二哥,你做什么”

她早晨喝了药后直接就睡了,并没有换寝衣,身上还穿着昨日那身外衣。但就算如此,她现在也躺在被子底下,陆珩怎么能直接掀开被子去碰她的腰腹

陆珩一双眼睛明净极了,理所应当看着王言卿,道“和二哥还避讳什么我们以前经常这样。”

在这种眼神下,王言卿都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她拧眉,怀疑地问“真的”

陆珩点头“当然是真的。你忘了,小时候我们在一起读书习武,中午我们留在我父亲院里用饭,饭后若有时间,我们就在一处休息。你十岁的时候,还和我在同一张榻上午睡呢。”

经陆珩这么一说,王言卿隐隐觉得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她肩膀放松,但还是不好意思让二哥碰她的小腹“可是那会儿毕竟还小,现在我们都长大了。”

傅霆州和王言卿只差三岁,王言卿十岁时傅霆州十三,还算半大孩子,傅钺又戎马一生,粗枝大叶,在傅钺眼里这两个孩子根本没有区别,午饭后直接让傅霆州和王言卿一起休息。但是,陆珩和王

言卿相差五岁,王言卿十岁那年他都十五了,家里长辈心再大,也不会让这样两个少男少女同榻而眠。王言卿若仔细想想,就能觉出其中不对劲之处。

但王言卿信任二哥,经二哥提醒后,她模模糊糊觉得有类似影子,便坦然接受,并不深究。陆珩仗着王言卿想不起来,胡乱歪曲事实,但骗过王言卿后他并不觉得高兴,心里反而梗着一团无名火。

无论他编的再天衣无缝,那个人都不是他,而是傅霆州。普通人家十三岁的男孩或许还不懂男女之别,但贵族人家的男孩,十三岁绝对什么都懂了,若父母管得不严,说不定孩子都能搞出来。

傅霆州和陆珩都是军官家族,从小在男人堆里长大,要说这种家庭的男子十三岁是一张白纸,别说陆珩,傅霆州自己恐怕都不信。傅霆州这种情况下还和王言卿同屋午睡,陆珩都不用想,就能猜出来傅霆州当时脑子里在想什么。

陆珩心里邪火越烧越旺,白天他才替傅霆州挨了一顿骂,晚上还要重温傅霆州和卿卿的温馨日常,真是见了鬼了。陆珩这么一想,越发不肯委屈自己了,得寸进尺道“长大了,你就不是哥哥的妹妹了不是说好你要留在陆家陪哥哥吗,怎么连这种事都信不过二哥”

王言卿脸红,前后掣肘,难以招架“我什么时候说了”

“那你想怎么办”陆珩坐在床边,掌心揉捏着王言卿纤长的手指,慢悠悠问,“你梦中嚷嚷着不让二哥娶妻,卿卿的话,二哥向来不舍得拒绝。但是作为回报,卿卿是不是也得留下”

王言卿一怔,显然没想到自己梦中竟然说了这种话。而陆珩不等她的回答,直接替她应下了,倾身用指节碰了碰她的脸“你看,脸还是冷的。这次我不和你追究,但下不为例,以后,不许再给自己用药了。”

陆珩到底是让无数朝臣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活阎王,他这一通话节奏快速,有紧有松,意味从容但强势,王言卿不由自主跟着他的话走。王言卿垂眸,小幅度点头,神态乖巧又可怜。陆珩没有再执意碰王言卿的小腹,凡事过犹不及,张弛有度才是长久之道,他拍了拍王言卿的手背,站起身道“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了,你本来就阳虚,再不吃饭身体受不住。我给你吩咐了饭菜,快下来用些吧。”

说完,他便放下床帐,转身出去了,走前还给王言卿拉住了屏风。他这一番作态君子又体贴,王言卿暗暗松了口气,换了衣服,打理好仪容后,才走到屏风外。

等王言卿出来时,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她扫过屋子,见书房摆着座插屏,灯上还罩了纸,将大半灯光围在后面。隔着插屏,隐约可见书案上堆满了卷宗,笔山上还搁着笔。

她昏睡期间,陆珩竟一直在这里翻阅卷宗王言卿醒来时,还以为屋里没人呢。王言卿心里过意不去,道“二哥,你既然有事要忙,怎么不换一间屋子”

陆珩是指挥使,处理的大部分是军务,要频繁召人问话。有王言卿在,别说叫人进来,陆珩连翻折子都不方便。陆珩坐好,扶袖舀了碗羹汤,轻声说“你一个人在这里睡着,我怎么放得下心离开”

王言卿坐到陆珩身侧,觉得十分飘忽“可是,你京城里还有事,却因为我睡觉耽误了一天”

“已经不着急了。”陆珩止住王言卿的话,说,“你睡觉期间,京城传来了话,不必

着急回去了。你可以在这里安心调养,等身体恢复了,我们再回京。”

王言卿怔住,惊讶问“真的”

陆珩点头“真的。”

其实怎么可能呢,贪污案是皇帝派给他的,他不去查,京城还有谁敢得罪首辅、次辅的门生陆珩今日上午本来急着回京,后来听到郎中对王言卿的诊断后,临时取消了行程。

郎中已经很郑重地说了,王言卿宫寒严重,不能再受寒受冻,要不然会影响子嗣。从保定到京城天寒地冻,坐马车要走一天半,陆珩没法说服自己,她在路上不会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