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1 / 1)

傅钺临终前留下两道口令,一是绕过傅昌,直接将侯位传到傅霆州手里,二是让傅霆州不必守孝,尽快完婚。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傅钺第二条是为了王言卿。但是等傅钺安葬后,傅昌夫妇改口了。他们装作不知道傅钺的意思,大张旗鼓给傅霆州说起亲来。

傅钺说不必守孝,儿孙却不能僭越,傅霆州这一年内不得宴饮玩乐,纵欲婚娶。但不能定亲,私底下相看却可以,傅昌夫妇挑来挑去,最后看上了刚回京述职的永平侯府。

永平侯先前戍守川西,三女儿还未定下夫家,两家人一拍即合。傅霆州私底下去了趟永平侯府,回来后也同意了。永平侯三小姐喜得佳婿,镇远侯府搭上老牌勋贵的门路,武定侯笼络了一个青年将才,所有人都很高兴,只除了王言卿。

傅霆州要娶永平侯的千金,那她呢

自从老侯爷傅钺去世后,王言卿在傅家的位置就尴尬起来,如今侯府公然给傅霆州说亲,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这些丫鬟说闲话,不过一个微不足道的缩影。

翡翠替自家姑娘叫屈,但她哭完后,实在不知道能怎么办。王言卿祖父、父亲都战死,她没有兄弟,老侯爷一死,根本无人给她撑腰。何况,就算王家有叔伯,在镇远侯府面前,又有什么话语权呢

说句不好听的,以王言卿的身份,能在镇远侯府做妾

,都是高攀。

翡翠抽抽噎噎,而王言卿始终不说话,像幅画一样安安静静坐着。翡翠看着心里难受,找由头出去了。

王言卿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像以往无数个日子一样,看书、习字、读兵法。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一阵风,一片阴影在她面前坐下来,自然而然抽走她手里的东西“虎钤经都年底了,还在看”

王言卿手指紧了紧,她抬头,尽量用毫无破绽的笑容面对他“二哥。”

这话陆珩就不爱听了,他抬眉,意味不明道“自家兄妹,你还和哥哥讲究这些”

“还在别人家呢。”王言卿见他不放手,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用力瞪了他一眼,“放手。”

陆珩终究没太为难她,缓慢放松力道。王言卿一得到自由,赶紧整了整衣袖,往屋里走去。他们说话的功夫,梁文氏等人已经进屋了。王言卿静悄悄进门,贴着门窗而站,陆珩随即跟过来,站在她身后。

屋里陈禹暄正询问梁文氏梁榕失踪始末,王言卿跟着听。梁文氏低垂着脸,时不时拿帕子按一按眼角“上个月十七那天,大少爷大清早就出门了,没说要去哪儿。妾身没有多想,只以为他又去会友了。没承想,他竟半月不归。”

陈禹暄问“大少爷常去的地方找过了吗”

“都找了。”梁文氏说着指向另外三个族老,道,“客栈、酒肆、亲戚家、朋友家,妾身都派人问过了。陈千户不信可以问族老,妾身遣人时,三老都知道。”

族老点头“确实。月初大太太就派人来问过,我们还帮忙找了,但并没有找到梁榕踪迹。”

陈禹暄朝门口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问“赌坊柳巷之地呢”

梁家人都有些尴尬,其中一个族老矢口说道“绝不会有这种事情。梁榕这个孩子我知道,他虽然独来独往,沉闷寡言,但并不是那等纨绔之徒。他平素喜欢看书,除此之外游游山、玩玩水,便没有其他消遣了。”

“梁大少爷竟然喜欢看书。”陈禹暄意外地应了一句,又问,“既然不在城里,那外面有没有找过”

梁卫家官职放在朝廷里不算大,但在保定府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梁文氏都通知了族老,折腾出这么大阵仗,如果梁榕还在城里,总会有人来报信。这么久都没音讯,多半人不在保定府了。

梁家族老听着露出苦脸“陈千户,我们也想过城外。但保定府外那么大,光周围县城就有十二个,更别说再远些的荒山野岭。梁榕一句话都没留,我们上哪儿去找”

陈禹暄想想也是,这样找无异于大海捞针,至少得知道梁榕去了哪个方向。陈禹暄问“梁榕离家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王言卿虽然没有问话,但她一直仔细看着场中众人表情。她发现陈禹暄问完这个问题后,梁文氏都没有犹豫,脱口而出“没有。那几天一切都好好的,家里和往常一样,连句口角都不曾有。千户若不信,尽可找丫鬟小厮询问,我绝没有亏待他。”

梁文氏说这话时眼睛睁的很大,声音也响亮坚定,看起来问心无愧。王言卿突然开口,问“梁太太,那你还记得,梁榕出门前一天,也就是十六那天,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王言卿询问,梁文氏回头看了看,眉毛拧着,似乎不太情愿。但陈禹暄也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梁文氏只能答道“没发生什么。白

日我们都待在家里给老爷守孝,晚上大少爷用了饭就直接回房了,他在自己房里看书,看到很晚才熄灯,第二天一早就出门了。”

王言卿紧盯着梁文氏眼睛,问“那晚梁榕看书到什么时辰”

梁文氏眼睛快速眨了眨,眼珠微微向上翻,停顿了几息后她像是受到冒犯一般,拍了下扶手,愤怒道“大少爷的事情,我如何得知”

向继母问成年继子晚上的活动,确实有些不敬了。陈禹暄见状,连忙出面圆场“太太,我们也是想早点找到大少爷,并非有意冒犯,太太勿要见怪。大少爷深夜还在看书,还真是勤勉。”

梁文氏生气了,她沉着脸,紧紧抿着嘴,之后一句话不说。陈禹暄也不好再问,他叹了口气,说“太太,族老,梁兄刚走,按理我不该说这些话。但人有旦夕祸福,大少爷这么久都没找到,恐怕要另做打算了。”

三位族老跟着叹气,梁文氏低头,用帕子掩住半张脸。一位族老长叹道“梁卫尸骨未寒,梁榕又在这个当口失踪了,真是祸不单行啊。”

听到这里,陆珩不动声色打了个手势,陈禹暄接到,心领神会地问道“恕在下冒犯,但我在行路途中,隐约听到贵府千金传出一些不好的传言。敢问这些传言可是真事是不是有人借机抹黑梁家”

陈禹暄提起这个,屋里霎间安静了。三个族老对视一眼,低头的低头,垂眼的垂眼,只有一人叹了一声,悲痛道“是梁家家门不幸,有女如此,真是愧对列祖列宗啊。这些污糟事竟然传到了陈千户耳中,实乃罪过。”

梁家人这样表态,那就

说明梁小姐通奸的传闻是真的了。王言卿目光从几人脸上扫过,问“梁小姐通奸一事,确实抓到了现行吗”

梁家族老视通奸为丑事,他们听到王言卿一个女子竟然将“现行”挂在口边,又鄙夷又惊讶。这是一个姑娘家能问的吗念在王言卿是陈禹暄带来的人,他们没有发作,但也沉着脸,一句话不肯多说。

梁家人不配合,调查就进行不下去。不过没关系,王言卿已经从他们的脸上得到答案了。她换了种问法,道“发生这种事情,我很是同情。我能去见见梁小姐吗”

另几个人听到王言卿的话理都不理,只有一个族老拉着脸,居高临下道“这是我们梁家内部的事,不劳外人插手。”

梁家人态度轻慢,王言卿没生气,陆珩却不舒服了。不识抬举的东西,看来下次就该把这些人提到诏狱里审问,王言卿好声好气和他们说话,他们倒得脸了。

陈禹暄一看指挥使的脸色就知道要坏了,他赶紧接话,救场道“梁兄走了,梁大少爷下落不明,府里没有当家人总不是件事。我和梁兄也算相交一场,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我愿意修书一封,请京城的同僚活动活动。但是,我总要知道具体情况,将来上官问起,我也好回话。这位姑娘是信得过的人,绝不会将今日之事传到外面。自然,如果太太和族老觉得不方便,那就当我多事,我就此告退”

陈禹暄说着作势要走,梁文氏和族老一见慌了神,连忙将陈禹暄拉住,百般说好话。陈禹暄和梁卫虽然同是千户,但京城的官和外地的官在实权上天差地别,如果陈禹暄愿意帮忙,说不定梁家的千户继承就有着落了。

梁家族老古板傲慢,恨不得自行将女儿处死,哪能让外

人去见梁大姑娘但他们有求于陈禹暄,陈禹暄话都说到这里了,他们不敢不从。他们心想王言卿不过一个女子,能问出什么来,便勉强同意了。

唯有梁文氏皱眉,脸上并不情愿。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上王言卿那双明镜一样的眼睛总觉得怵得慌。但梁文氏不敢得罪陈禹暄,便站起身,说道“有劳姑娘了。我们家大姑娘不懂礼,妾身陪姑娘一起去。”

“不用。”王言卿说,“我自己去就好,夫人自去忙吧。”

王言卿说完,没等梁文氏反应就转身走了。梁文氏还想再追,被陆珩悠悠瞥了一眼,一下子骇得钉在原地。一转眼那两人走远了,而身后陈禹暄说起千户继承的事,梁文氏左右为难,最后只能打发身边的丫鬟赶紧去追,自己留在会客厅听陈禹暄说话。

说来说去,梁家千户传给谁,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