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言卿道“没看出说谎痕迹。”

“那就是真话了。”陆珩抬抬袖子,细微挪了一步,挡住了风口灌来的冷气。他意味不明地叹了声,道“梁卫去世,梁家大儿子失踪,大女儿通奸,梁家这段时间可真是流年不利啊。”

王言卿撇了撇嘴,道“二哥,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何必试探我”

“哪有。”陆珩握住王言卿的手,水波一样的眼瞳锁着王言卿,认真道,“好些隐秘多亏卿卿帮我问出来。他们应当说的差不多了,走吧,我们回前面看看。”

陆珩和王言卿回到前院,没惊动任何人,悄悄走入会客厅。陈禹暄看到指挥使回来,长长松一口气。可算回来了,指挥使再不露面,陈禹暄就装不下去了。

他和梁卫只有两面之缘,仔细说来实在没什么交情,客套话再多也总有说完的时候。梁家族老没在乎背后进出的人,几个侍从而已,有什么可关注的,他们全部注意力都在面前这位来自京城、年轻有为的陈千户上。

族老掂量着陈禹暄脸色,拐弯抹角地问“陈千户,您回乡期间还不忘来送梁卫一程,实在让我等感动。不知,陈千户此行来保定,还有没有其他事情”

族老说完,梁文氏的眼睛也跟过来,一动不动盯着陈禹暄。陈禹暄和梁卫只是几年前出任务搭过手,算不上多深的交情。陈禹暄路过保定,进来给梁卫上一炷香就够义气了,可他还留在梁家,陪梁家

人说了许久的话。如此举动,梁家几位族老以及梁文氏,都觉得陈禹暄另有用意。

陈禹暄是从京城来的是不是京城那边有什么消息传过来了要知道,梁卫的千户之位至今没有定数,具体怎么传,还等着京城大人物们给批复呢。

陈禹暄悄悄朝后方扫了一眼,说“也没有其他事。我路上得知梁卫兄竟然去世了,深感世事无常,便过来祭拜一二。”

陈禹暄一直打马虎眼不肯说,族老心里着急,试探地问“我们位卑言轻,不知京城动向。不知这些日子陆大人可好”

陈禹暄眼睛飞快朝会客厅角落瞥了一眼,勉强笑了笑,说“陆大人一切都好。”

族老“哦”了一声,又问“都指挥使陈大人呢”

“陈大人也康健顺遂。”

族老想和京城套近乎,故作关切地问“听闻陆大人今年又升官了。陆大人才二十二岁吧,便已经出入南镇抚司,真是少年英才,前途不可限量。陆大人好像还没有娶妻,陆大人官运如此亨通,不知要娶哪家的小姐”

陈禹暄快连脸上的笑都维持不住了,当着长官的面议论长官的私事,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陈禹暄赶紧咳了一声,正色道“这是指挥使的私事,我等身为下属,当为指挥使分忧,不得僭越。”

梁家族老一听,赶紧打住话头,干笑着应是。陆珩就站在门口听这些闲人讨论他为何不娶妻,等听够了,才不紧不慢说道“陈千户,我们进来这么久,似乎一直没见梁千户长子梁榕。不知梁榕在何处”

陈禹暄终于听到指挥使发话,暗暗松了口气,也赶紧接道“是啊,贵府大少爷在哪儿,怎么没见着”

梁文氏有些紧张,抢在族老面前说道“梁榕贪玩,前些日子离家出走了。妾身今日请族中三老出来,正要商讨此事呢。”

族老听了,也拈着胡须颔首道“没错。老朽今日受大太太之邀,赴府上议事,正好遇到陈千户来吊唁。真乃缘分。”

王言卿听了半晌,此刻轻声接话“离家出走可不是小事,梁榕这么大的人突然离开,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会客厅里骤然响起年轻女子的声音,梁家众人相互看了看,试探性地看向陈禹暄“陈大人,这是”

“这是我”陈禹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这是指挥使带来的女人,这一路上他们亲眼见着指挥使像眼珠子一样小心照看,陈禹暄可不敢将她说成侍女。但若是介绍成他的表妹堂妹,他又无形中占了指挥使的便宜,陈禹暄没这胆子

陈禹暄犹豫,一时没想好怎么说。然而梁家人误会了他的停顿,自动读取了信息,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陈禹暄霎间冷汗就下来了,他们知道了什么这群人可不要害他

陈禹暄试探地朝门口看去,指挥使负手站在明光下,逆着光看不清神情,只能感觉到他的眼神意味不明地落到陈禹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陆珩再给你一次机会,重说一遍。

虽然我觉得没人误会,但还是申明一遍,文中涉及到的微表情知识都是我从相关书籍和论文中找到的,来源靠谱,但并不能简化成“摸鼻子就代表说谎”这种粗暴逻辑。大家可以当一个兴趣科普看,但千万千万不要直接拿来判断身边人是否说谎

人和人相处是将心换心,请大家通过内心感觉对方的态度,不要迷信微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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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惑

陈禹暄被那一眼看得冷汗直冒,指挥使这样看人的时候,往往都有人要倒霉。陈禹暄重重掐了自己一把,强行镇定下来,虎着脸对梁家人说道“这位姑娘是我府上侍从的妹妹,并非我家奴仆。望诸位勿要误会,你们轻慢她,便是轻慢我。”

陈禹暄之前一直客客套套的,没想到突然变了脸色。梁家人原以为这是陈禹暄的妾室,然而他们才露出些想法,陈禹暄便严肃起来,甚至说出“轻慢她便是轻慢我”的话。梁家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个女子的身份,但至少知道,这个女子不能怠慢。

这样一来,王言卿刚才的问话就不能置之不理了。梁文氏本来不愿意自降身份和一个奴婢说话,但有了陈禹暄表态,她不得不出面,答道“姑娘这话妾身没法接。大少爷独来独往,和家里不亲,老爷在世时他都古古怪怪的,如今老爷去世,越发没人能管他了。我是填房,也不好过问大少爷的事,我见他出门,只以为他像往常一样出去访友,哪知他这一去就没了踪迹。我一个妇道人家哪经历过这种事,吓得心慌,赶紧叫三老过来出主意。至于大少爷心里有什么难处他从没和家里人说过,我如何得知呢”

梁文氏说话时,视线不免放到王言卿身上。先前在门口迎客时她就注意到,陈千户队伍里有一位身段很惹眼的女子,如今仔细看,才知此女不光体态风流,容貌也生的极好。梁文氏心中惊诧,她视线落到旁边,注意到旁边那个男子也风姿凛然、仪表堂堂。梁文氏内心又是惊又是疑,这样两个人,竟只是陈家的侍从吗天底下还有这等人物

王言卿没在意梁文氏的目光,全程盯着梁文氏的脸。王言卿注意到梁文氏说话时视线飘忽,眼睛转动很快,说到梁榕行事古怪时她的上唇微微提升,左右唇角一个高一个低,但说到自己不知道梁榕去了哪里,她却抿了下嘴唇。

王言卿心中轻轻嗯了一声,心想梁文氏在说谎。梁文氏提起梁榕失踪时表情悲伤无助,声音泫然欲泣,怎么看都是一副无能为力的继母模样,可是,她嘴唇上的细微动作却出卖了她。梁文氏对梁榕很有敌意,而且,她知道梁榕的去向。

王言卿问“梁太太,你是否还记得,梁榕是哪一天不见的”

梁文氏手指掐着帕子,皱眉想了一会,说“好像是上个月十七。”

和丫鬟的说法一样。王言卿注意到梁文氏紧紧攥着的手,没做表态,又问“为何偏偏是十七这天这一天有什么特殊吗”

梁文氏拿起帕子,按了按脸颊,说“我怎么知道姑娘是什么人,为什么对我们府大少爷的事这么关注”

王言卿问话时,陆珩就站在旁边,静静听着。他听到梁文氏的话,抬头,平静地扫了她一眼“怎么,不能问吗梁榕失踪半个月都没人上报,如今只是问起失踪时间,你们就百般推脱。你们想做什么”

梁文氏那一瞬间像被什么冷冰冰的东西盯上了,骇得动弹不得。其余三个族老也有些惊异,面面相觑。

这真的是陈家的侍卫吗作为一个侍从,他长得未免太出挑俊美了,最重要的是他说话时不怒自威的气势,哪里像一个随从,更像是陈禹暄的主子

陈禹暄见状不对,赶紧出面道“如果梁大少爷上个月十七就出门,现在还没回来确实不太对劲。锦衣卫惯例在年关前清理一批存货,说不定过几

日陈都指挥使和陆指挥使就要看梁家袭千户的折子了,这种时候梁大少爷失踪,传到上面恐怕有些麻烦。梁榕的房间在哪里,我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梁文氏的眉毛拧着,说“妾身家里的事,怎么敢劳烦陈千户。千户还要回乡成婚,如果耽误了时间”

“无妨。”陈禹暄挥挥手,说,“我和梁兄一见如故,私心里一直视梁兄为大哥。如今梁兄走了,大少爷还不知所踪,我怎么能置之不理不知梁榕房间在何处,方便看吗”

陈禹暄主动提出帮忙,族老怎么会拒绝不等梁文氏说话,族老就拱着手说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陈千户愿意出手相助,我们感激不尽。大太太,快给陈千户带路。”

梁文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她站起身,捏着帕子笑道“那就有劳陈千户了。千户随妾身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