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指挥使终究是很得罪人的活,傅霆州的家属都会被报复,何况陆家呢趁现在皇帝信任陆家,赶紧走,要不然就走不了了。
王言卿记不起从前的事,但冥冥中感觉今年有一位对她很重要的长辈去世了,而陆珩说他的父亲去世,时间因果又对上了。王言卿最后一丝疑虑也放下,对陆珩再无芥蒂。
王言卿听说府里没有女主人,脸上表情不知不觉放松了些,连语气也轻快了“伯母和兄长回乡守孝,我没能侍奉左右,真是罪过。”
“你又不是丫鬟,母亲身边不缺侍奉的人。”陆珩说着,似笑非笑瞥了王言卿一眼,“何况,我一个人留在京城,你只想着陪伯母,就不想着陪二哥”
王言卿被说的红了脸,心想二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油嘴滑舌。她微微一怔,觉得这个念头很奇怪,但当她仔细回想时,脑海中那个人影却始终模糊,似乎他就是陆珩这样。
王言卿有些不自在,被陆珩握着的那个地方仿佛烧起来。她偏头挽了挽头发,避开这个问题,转移话题道“二哥,你得罪了什么人,你会不会有危险”
自己还失忆着呢,这就担心起他了。陆珩发现养一个妹妹的感觉确实还不错,他轻轻笑了笑,说道“并不是我得罪人,而是他们得罪我。再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埋伏我,你出事纯属意外,放心,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陆珩自从进来后,一直温柔含笑,体贴入微,王言卿便觉得他是个和善性子。直到此刻,他带着笑意说出这些话,眼睛中的锋芒能将人剁成碎片,王言卿才发现,陆珩似乎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好脾性。
王言卿心里生出些难以言喻的感觉,二哥对人凶残,唯独对她温柔。她自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有一个二哥,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如今亲眼见到陆珩对她的态度,王言卿心里越发感动,她暗暗下定决心,她一定要对二哥很好很好。
王言卿抱着这种想法,问“二哥,暗算你的人是谁”
王言卿和陆珩说话时,灵犀灵鸾等丫鬟自觉退到屏风外。此刻听到王言卿的话,屋里似乎寂静了一瞬,随即,陆珩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镇远侯,傅霆州。”
王言卿微微歪头,仔细想这个人,但脑中还是空茫一片。陆珩盯着王言卿的眼睛,停了一会后,悠悠反问“怎么,你对他有印象”
王言卿摇头,眼神澄澈无辜“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陆珩看着王言卿,心想这样干净的眼睛,哪个男人抵得住呢他被王言卿看得心痒,很想摸一摸她的脸,他也确实这样做了“不用担心,那个蠢货再不会有机会了。”
他指腹有些粗糙,摸得王言卿痒痒的。她笑着躲开,捉住他的手说“二哥,别闹。”
陆珩
看着王言卿水润润、亮晶晶的眼睛,轻轻笑了。
傅霆州那个蠢货,确实再没有机会了。
陆珩陪王言卿说了会话,神清气爽,心情愉悦。他含笑放下王言卿的手,给她拉了拉被子,起身道“南镇抚司还有些事,我先走了,晚上回来陪你。有什么不舒服就叫郎中,不要委屈了自己,知道吗”
王言卿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二哥,一颗心落回实处,再不像刚醒来那样茫然无助。她点头,殷切看着陆珩道“二哥你放心走吧,我没事的。”
陆珩又嘱咐了几句,掀帘子出来。等走出王言卿院落,他脸上的笑容迅速冷却,眼睛中闪出冰冷的、捕猎者一样的寒光。
属下快速跟在陆珩身后,抱拳道“指挥使。”
陆珩脸色不变,淡淡道“去查王言卿这些年的经历,她去过什么地方,说过什么话,全都呈上来。”
“是。”
锦衣卫就是做情报工作的,每日无数阴私从陆珩手下经过,远在天涯海角的藩王昨夜睡了哪个小妾锦衣卫都知道,何况镇远侯府一个养女。
陆珩交代完后,大步往外走去。门房已经备好骏马,陆珩翻身上马,利落地握住缰绳。他斥了一声,唇边浮上些意味不明的笑。
越来越有意思了。傅霆州,游戏才刚刚开始。
王言卿清凌凌的视线投过来,灵犀本能觉得紧张,但是她想起方才指挥使的吩咐,又勉力镇定下来。
陆珩如今刚接手南镇抚司,内外盯着他的人不少,他没时间在内宅消磨。他走前给府中众人留了话,灵犀灵鸾刚才借煎药的功夫,已经把陆珩的交待办妥了。
其中有一条,便是如何侍奉失忆的“陆家养女”王姑娘。
王言卿看到药,没有动作,灵犀见状,立刻说“奴婢事先试过,这药绝无问题。姑娘若不信,奴婢这就再试一次。”
说着,灵犀让人去拿盅匙,她当着王言卿的面试药。王言卿摇摇头,伸出手说“把碗给我吧。”
灵犀意外“姑娘”
王言卿说“你们是二哥安排的丫鬟,不会有问题的。我相信二哥。”
王言卿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果然刚好。王言卿低头喝药,虽然速度不快,但舀药的动作稳定而果决,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一碗药很快见底,王言卿把药匙放到一边,灵犀立刻奉上蜜饯,王言卿却摇摇手,说“不用。”
灵犀灵鸾对视一眼,都觉得惊讶。内宅小姐哪一个不是娇生惯养,指尖被针扎一下都疼的掉眼泪,而王言卿喝药一气呵成,一点都不像一个闺阁娘子。灵犀试着询问“姑娘,您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王言卿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怎么可能没事。她身上各个地方都痛,她没有记忆,但本能告诉她这些只是摔伤,并不致命,真正严重的,是脑后的淤肿。
王言卿轻轻碰了下后脑,灵犀见状回道“姑娘不要用手碰,郎中说您脑后的淤血还没有散,这些日子不能剧烈运动,情绪也尽量保持平稳,尤其不能用外力刺激。”
王言卿听到丫鬟的话,动作硬生生止住,之后果然再没有碰过。她如今伤着,不能活动,不能看书,刚刚醒来又睡不着,她百无聊赖,目光不由落到面前这些丫鬟身上。
灵犀灵鸾想到王言卿的怪异之处,都紧绷起来,尤其是灵鸾,脸上表情都僵硬了。王言卿本能察觉出来
她们在紧张,她早就觉得奇怪了,干脆问“你们为什么很忌惮我”
二哥说了,她七岁就来到陆家,在这里已经住了十年了。这些丫鬟若是陆家奴婢,为何对她十分陌生,并且隐隐有防备之感
灵犀灵鸾对视一眼,灵鸾低头,灵犀叹了口气,给王言卿行了个万福,说道“姑娘折煞奴等,奴婢是什么人,哪配对姑娘指手画脚奴婢是害怕自己伺候的不好。”
王言卿问“因为二哥吗”
王言卿早就发现了,这里所有人都很怕陆珩。就算如此,陆珩已经走了,为什么她们还是不敢放松
灵犀听到王言卿叫指挥使二哥,内心着实非常复杂。灵犀牢记着指挥使的话,说“不敢,是奴等失职,没伺候好姑娘。姑娘在上香路上遇袭,指挥使大怒,将原来伺候姑娘的丫鬟婆子全部发卖,调了奴等过来。奴婢生怕伺候不力,所以才频频出错。请姑娘恕罪。”
语言可以违心,表情可以伪装,但是细微处的肌肉变化是骗不了人的。王言卿天生擅长捕捉人的微小表情,而且能瞬间将表情对应到情绪。这更类似一种天赋,就像有些人生来记性好,善音律,王言卿擅识表情,也是铭刻在本能里的东西。
如今她没有记忆,不会被常识和固有认知拘束,这份天赋反而更明显了。在王言卿这种天生的识谎高手面前伪装是没用的,索性不伪装,把真话包装一下说出来。
所以陆珩给灵犀灵鸾安排了这个说法,这样一来,可以解释为什么她们对王言卿并不熟悉,以及刚听到王言卿失忆时为何那么慌张。
这个说法符合陆珩的性格,也能解释王言卿刚醒来时的异样,王言卿想了一下就接受了。郎中开的补药里加了助眠成分,王言卿服药后没多久就困了,在丫鬟们的劝说下睡去。灵犀灵鸾见王言卿睡熟,长长松了口气,赶紧出去布置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