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湛放柔了声音轻声哄他,可这次无论他怎么说,季秋寒就仿佛已经完全陷落在了自己混乱的世界中,江湛只好先探进半个身子安抚他,余光瞥见扔在角落里的手机。
微弱光亮的屏幕上是方斌发来的短信:
“季哥你好点了么?消息已经上媒体了,刘局要立刻召开行动组的紧急会议。死者与房间内的男孩身份都已经确定了,女性死者陈幼清是职院新大一的学生,而那个男孩则是附近工人的儿子,刚才已被父母接走了。”
“死者陈幼清还是一名孕妇,在其中一个尸袋中,汪博发现了她的子宫和未发育成型的胚胎,……已经被凶手剁碎了。”
“他们、在模仿……”
季秋寒声音沙哑,漆黑的眼珠盯着江湛手里的手机。
“模仿什么?”
“从第一起,女性,肢解,分尸却不抛尸的黑色塑料袋.....,黑箱子…它们满地都是…”
季秋寒蜷起膝盖,声音不可止地颤抖起来:“......一样,和我脑子里‘东西’全都一样…,那个女孩是季夏,被锁在房间里的孩子是我,季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被剁碎了,我找不到…所有人都死了…我拼不起来...”
“江湛,凶手回来了…”
“他知道我看的见.....他要我全部想起来再毁了我,我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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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回避
卧室只亮着一盏橘暖色的床头灯,床边,医疗监测仪上显示各项体征数据趋于平稳。
魏微扣上手中的钢笔,斟酌地在病例册上轻点。
“江哥,5.23案当年封存的病例上显示,十岁的季秋寒在被公安机关解救出来后,就患上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这种病是一种精神疾病,往往是在个体亲历或遭受到异乎寻常的威胁性或者灾难性的情境后,而致使个体产生的一种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
“它一些明显症状包括闯入性的痛苦回忆、警觉性增高、还有回避与麻木等等,就季哥现在的状况来看,剧烈的精神性呕吐,甚至感受到创伤事件的再次发生,完全符合PTSD的病发症状。”
易谦认真看过手里的副本,问道:“可这上面显示季哥当年的病情被治愈了。PTSD测查量表的评分降到了正常范围,视力恢复,上面还有宋行辉和他导师的签名,怎么会突然复发?”
魏微自然也看到了,他犹豫了一下:“...理论上说,PTSD的潜伏期从几周到数月不等,而且根据不同病人和特殊情境的多重复合后产生的不确定因素,病程可长达数年。至于季哥为什么会突然复发...我猜测可能是因为他再次受到了与创伤有关记忆的刺激,就类似...触发了当年应激源的扳机点。”
“无论如何,现在最了解季哥病情的只有宋教授,他是当年负责治疗季哥团队的主治医生。而且就季哥前三次的预约记录来看,或许他察觉到了自己的病情因为某些原因开始反复,所以在寻求宋教授的帮助也未尝不可能。”
魏微推上鼻梁上的眼镜:“所以,江哥,季哥多次找宋教授却没有看病肯定不是没有原因的,他现在的精神线混乱,还是尽快找个时间把宋教授请过来了解清楚,拟定后续治疗方案。宋教授那边可以让我哥联系,在此之前绝对不能再让季哥受到任何刺激了。”
魏微的建议很稳妥,江湛一直没说话,他坐在床边,床上的青年此刻垂眸正陷入昏睡,虚弱的呼吸着。
锻白色的丝绸睡衣下露出一截过于纤瘦的手腕,苍白修长的手指反扣在江湛的掌心,像巢穴摧毁而失去安全感的雏鸟。
江湛后悔极了。
他近来忙着清理门户与立江签订几桩金额巨大的投资案,境外的事务几乎全交给易谦去处理却也是整天分身乏术。但季秋寒情绪与精神的反常早有预兆,他竟然都以为是工作压力大而忽视了。
而他明明把信任都交给了他。
江湛走到阳台通了一个电话,十分钟后,威严肃穆的公安大楼的紧急会议上,省厅直派的督案组组长张穆清起身接了个上级电话,再落座的时候跟左手边的刘局交谈了两句,之后就直接宣布特别行动组副组长季秋寒,因为身体原因暂缺此次联合抓捕行动,副组长一职暂由张衡代职,酒吧虐杀案正式更名为7.11连环杀人案。
此决定一经宣布,整个会议厅的数十双目光几乎全集中在了左边第一排座位空着的季秋寒的名牌上。
台下几个平日里看不惯季秋寒高冷淡漠处事作风的警察面色怪异,而由督查组直接从各区抽调新加入的警察则纷纷微微骚动的交头接耳,小声八卦着这个从S市抽调的季秋寒到底是何许人也。
作为行动组副组长,他不仅一声招呼不打的就缺席省里召开的紧急会议,而且在开会前各个领导权当看不见也就罢了,7.11案惊动到上面省厅,案情重大又在如此重要的节骨眼上,他竟然干脆请假了。
台上的领导中有几个是知晓季秋寒和李国毅关系的,但对视之后,督导组组长却微微摇了摇头。
方斌瞄了一眼吴储,只见吴储的笔尖在纸上深深一道墨迹,像要把纸划穿了似的。
....
几天下来,季秋寒的状况并未有所好转。
他一整日一整日的不说话,只安静的坐在窗边向外望,身体急速的消瘦下去,隔着羊绒薄毯抚摸过的脊背嶙峋。
自上次的失踪事件之后,江湛的警戒值到达高峰,整个主楼被数十个保镖里三步一岗的严密监控。六个高级医护寸步不离守着季秋寒。
但是有一件事派再多人也没用,那就是季秋寒戒备任何人的靠近。如果没有江湛陪他,他甚至拒绝进食任何人放在他面前的任何食物。
易谦上楼通报的时候,江湛正在落地窗边的小茶几上陪季秋寒吃早餐。
说是陪,其实就是哄着他吃,季秋寒食欲消减严重,总吃不了两口就摇头拒绝。
易谦一进门就放轻了脚步,季哥现在就仿佛是只精巧脆弱的蝴蝶,他连一阵风也不敢轻易搅动。
然就算这样小心,季秋寒在他靠近的时候,还是做出明显的抗拒与闪躲。
江湛搁下勺子,皱着眉朝远处指了指:“过去站远点,脱衣服。”
易谦奇怪为什么要脱,但脚下已经立刻后退三步,并迅速解开纽扣脱下了身上的黑色外套。
要是魏微在场,估计要再一次惊叹他江哥教育之下无条件的令行禁止。
“你是没衣服穿么?最近都把黑色都换了,什么事?”
易谦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黑裤黑皮鞋,又自觉地往江湛这边站了站。
“哥,宋教授已经到了,现在在会客厅等您。”
“嗯,知道了。”
他转而问季秋寒:“吃饱了么?”
季秋寒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