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彻走进来的时候就发现，周商寰脚下摆了一地的书，见周彻要进来收拾，周商寰胡乱抽了一本《百年孤独》便要下楼，顺便把门关上，然后问周彻，“说吧，有什么事？”

“我买了糖水，你要不要喝？”

“大过年的还有人出摊卖糖水？”

“有。”

周彻把周商寰带到餐桌旁，帮他打开盖子，然后就去了厨房。周商寰一边吃糖水，一边把书翻地哗啦啦的响，周彻看了他一眼，“哥，你猜我买了什么？”

“不知道。”

“今天过年，”周彻眼睛看着周商寰，手却在洗土豆，他说：“你觉得过年应该买什么？”

“红包？”周商寰把书阖上，斜着眼看过来，“你都多大了，还想收压岁钱？”

“......”周彻擦了擦手，然后掏出购物袋里的仙女棒，“是这个。”

周彻的记忆里，哥哥过年的时候很喜欢炸烟花。不过，从来不会带他，而是带着包子和王珂。后来他知道仙女棒与哥哥的母亲有关，便再也没妄想过和周商寰一起放烟花。

可是，刚刚周商寰主动回应了他。所以，童年得不到的烟火，现在忽然想要试一试。而周商寰想要知道的却是：“周彻，我一直想问你，我妈的生日，你怎么会知道？”

怎么会知道那天是他妈妈的生日，又怎么会知道那只玩偶狗。以前不追问，是因为周商寰不在意。他不在意周彻的所有举动。然而，眼下他到底还是在意了。

“我看过......爸爸电脑里的视频，都下载下来了。”见周商寰闻言眉头一蹙，周彻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说。

周政霖的电脑里有商夏的视频，一直保留着没有删。而周商寰消失的那三年，周彻就是靠着这些有周商寰身影的视频和指尖的灼烫，慢慢熬过来的。

可被烟头灼烧的疼痛不能抵御思念的洪水，视频也只会让见不到的人更加思念。周彻走过来，目光深深的描摹着周商寰的眉眼，他说：“哥，你和大姨的眼睛很像，都很好看。你们都喜欢烟花，这次能不能带我一起放烟花？”

这其实就是个试探，因为商夏是周商寰的禁区。周彻尤其禁止。如果周商寰答应，那么禁区解封，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周商寰不回答，周彻便坐到他对面，无声地看着他。周商寰的余光里，都是那张白皙又期待的脸，在阳光里显得格外惹眼。

书更看不进去了。周商寰站起身，走到周彻眼前，伸手揉了揉周彻的脑袋，然后拧着他的脸看向厨房，不置可否：“去做饭，别再偷懒。”

48 | 48烟花

除夕夜的年夜饭其实还算丰盛，周商寰吃完饭后就觉得有点无聊。因为他不喜欢看电视，觉得图像远不如文字的意境，而后者有留白，所以发挥的想象力更充足。而留白的把控，对作家来说，是难能可贵的。

只是这一可贵，难免会造就无聊。因为没有电视，周彻和周商寰吃完饭后便开始大眼瞪小眼。远远望去，楼下亮起的房子里，没有一家不播放着春晚。

而周商寰的《顶级纯爱》已经存稿完毕，他手上没工作，自然更无聊了。周彻给每只西瓜装了两根小的水果胡萝卜当作新年红包，这才拿着仙女棒走到周商寰眼前，“哥，要不要下楼放烟花？”

闲着也是闲着，外面烟花炸地那么响，今晚肯定睡不着，于是周商寰扯了条羊绒围巾裹在脖子上，然后背着手，带着周彻下楼。

小区里是有固定烟花燃放点的，但是这个时间大家都在看春晚，没什么人，倒是小区外的广场上有不少炸烟花的小孩。周商寰懒得跑那么远，想着在小区里放就可以了。然而周彻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哥，去公园放吧。那里也可以放烟花。”

周彻说得公园，是周商寰给母亲过生日的地方。他不想去，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悦。周彻始终看着他的表情，自然尽收眼底。乖顺的小疯子很会看脸色，转而换了话术：“不过那地儿挺远的，还要开车，算了，就在这儿放吧。”

周商寰点了根烟，周彻抽出仙女棒，需要点燃的那一端凑到周商寰的眼前，周商寰看了他一眼，随即摘下烟，送到仙女棒前端。

点燃的刹那，银白的花火发出“呲”地一声，紧接着便绚烂地绽出耀眼的银光。银白将二人之间晕出璀璨的火光，周商寰看到周彻的脸被冬日烟火映地很亮，隔着火树银花，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都是真挚的笑意，清澈干净的眼神，宛如明澈的春水。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放烟花。周商寰心想，周彻就和他妈妈一样喜欢仙女棒，果然品味独特。

周彻一人放完了所有的仙女棒，而当他意识到应该给周商寰留一根时，便想要告诉他哥，楼下有24小时开门的便利店，那里还有烟花，可以一起去买。然而，他转身看到的是周商寰叼着烟，发梢被风吹动，双手插着兜，眸光淡淡地看着他。

就只有他。

周彻走过去，周商寰问：“怎么，没放够？要不要盘个烟花公司，周总？”

远处有人过来，不知道是不是要来这里放烟花。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硝烟味道，周彻朝远处望了一眼，随即迅速地抱住周商寰的腰，在广场烟花将夜幕绚烂照亮的瞬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哥，新年快乐。”

那是个极为迅速的拥抱，比夜空中绽放的烟花还要短暂，连体温都没来得及交换，大可忽略不计。然后，真的有人走过来，开始燃放新一轮的烟花。

春节过去，就是下一个春。

＊

大年初一，毫无意外地两个人都起晚了。而特别意外地是，周商寰居然比周彻醒的早。

从卧室出来，还没下楼就看到沙发前的桌子上乱糟糟地摆着一堆资料，周彻的工作电脑半阖，屏幕正发出淡淡的光。而周彻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尽管天光已经大亮，旁边的落地灯还开着。

周商寰走过来，关上灯，又将掉在地上的资料放在桌子上。那资料是一份游戏设计文档，包括游戏概念、规则、剧情、角色设计，并不是出版公司所需要的资料，倒像是游戏公司。

周商寰转头看向沙发，似是阳光照在眼睛上太晃眼，周彻脑袋埋在被子里，只能看到被阳光晒到金黄的发梢。周商寰觉得，周彻应该是在装睡，因为他下楼梯时走路发出的声音很响，于是凑过去。

被子掀开，露出一张安静白皙的睡脸，只是眼底乌青，看得出来周彻很晚才睡。乖孩子睡觉自然更像乖孩子，而黑眼圈不会骗人，大抵是太累了，昨天放烟花放到很晚，所以周彻才会到现在还没醒。

周商寰本想问他游戏资料是怎么回事，眼下看来，还是不用问了。他正要起身，然后就看到周彻的眼皮动了动。

啧，真的在装睡。

周商寰伸手就要掀被子，下一秒，周彻倏地睁开眼睛，午后的阳光照进来，周商寰被拽进一个温暖的怀里，周彻侧出一个身位，将周商寰面对面地抱进怀里，“哥，你在偷看。”

是陈述不是反问。周商寰瞪着眼睛看着他：“我是有事要问你，松手。”

“嗯。”周彻应了一声，却没有松手，而是看着他眼中的自己，说：“哥，当你的眼睛里只有我时，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找抽。”

“不，我就只想吻你。”

然后嘴唇在周商寰的额头蹭了一下。不等周商寰发飙，直接将人松开。

周商寰感觉自己被调戏了，但他深有自知之明，周大公子觉得自己就是长了张祸国殃民的脸，挨着那么近，周彻被蛊惑也属实应当。他懒得跟刚起来的懒虫计较，直接扬扬下巴，用眼神示意桌上的资料：“说说吧。”

周彻的视线顺着周商寰的目光看去，随手将眼前的碎发往后拢了一下，深邃的眼睛被阳光照成琥珀色，他说：“我还有一家游戏公司，也在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