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1 / 1)

李渭不慢反快,皱紧了双眉,一手将她揽住,紧紧的搂进自己怀中,伏低身体,夹紧马腹,策马往前奔去。

“李渭。”她被压在他沉重的身体下,溢出一声哀音,”你怎么了?”

任春天在他怀中百般劝说,李渭一直不肯停下歇息,这一日都在马上颠簸,入夜了,连追雷都跑的浑身大汗,肌肉抽搐,几要仆倒在地,春天去喊追雷:“追雷,停下!”

追雷扬蹄嘶叫一声,李渭终于停下。

他几乎是滚落在地,伏地吐出了一口苦水,而后无力瘫倒在地,春天急急下马,起先是怕他劳累脱力,去抱水囊,递肉干,却见他双目紧阖,满身冷汗,呼吸急促,已然昏睡过去。

不过片刻之间,李渭发起了高热。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亦有太多受伤的经历,走到现在已经撑了太久。

春天将李渭抱在怀中,如何呼喊他都不醒,又觉察他身上烧起惧人高热,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她四望陌生荒野,只觉孤立无援,那种回天无力的痛苦再一次浮现出来,冲击的她心神俱裂,紧紧咬牙,看着身边的男人,不过一瞬之间,从地上撑坐起来,手脚麻利去干活。

春天坐在篝火面前,烧了热汤。将李渭轻轻的抱在怀中,他的嘴唇已然干裂出血,眉头紧皱,面色赤红。

他身上热度惊人,她沾湿了布巾,敷在他的额头,将他的唇一点点的沾湿,使之柔软湿润,折了地上的草管,将温热的肉汤一点点滴入他的唇中,抹去他的冷汗,替他揉揉紧皱的眉心。

她握着李渭的手,轻哄着他,给他换巾帕,添柴火,烧热汤,他高热惧人,她用凉水擦拭他的四肢,他呓语喊冷,她紧贴着他,把自己怀抱打开,将他妥帖藏起,他蹙眉忍痛,她柔声安慰。

春天温柔的凝视着他,不由自主的哼出了小时候阿爹教她的童谣:“月光光,照地堂,小儿郎,爬高墙,阿爹来,阿娘望,问儿郎,缘何爬高墙,隔墙有个小女娘...”

这是她独醒的夜,忙忙碌碌,疲惫不堪,熬到天光将亮,见李渭稍稍好了些,才松了口气,在地上躺下,将脸庞挨在他脸颊旁,闭目休憩。

不过片刻又惊醒过来,摸摸他的脸颊,看看他的神色,给他换布巾,喂他喝水喝汤,提着自己的匕首去掏树上的鸟蛋,去草丛间采摘能吃的野果,去找李渭曾经喂给她吃的药草。

“快点好起来呀,李渭。”她气概万千,充满勇气在四周游走,“快好起来。”

第60章 活下去

烈日暴晒, 旅人疲惫。

前方是个偏僻荒凉的小村庄,灰扑扑半埋在土沙之中。

十六七岁的少年,满身土尘, 却遮不住俊秀英朗的容貌,骑在马上的身姿挺拔傲然, 一双漆黑雪亮的星眼, 瞥见农家院落里罕见的几点绿, 还有一方水井,眼前兀的一亮。

少年活泼伶俐的翻身跳下马,衣袍在利落的动作下甩出个漂亮的弧度, 抬手敲敲着篱笆门, 顺道在门外扭扭脖颈,松松筋骨,靴尖轻点地面, 打着节拍,嘴里哼着小调, 耐心等院子里的人出来。

成年男子在一旁注视着这帧画卷, 他恍然记起,这不过是十多年前, 还是少年的他,行路途中的一段浮光掠影。

少年时光的他, 是和现在截然不同的神貌气度。

屋里有人出来,是个年迈的老妇人, 拄着拐杖出来询问来人, 少年嘻嘻一笑,恭敬弯腰施了个礼,声音清朗如泉流:“嬷嬷, 我从远道来,路过此地,见贵府上有口水井,能否讨口水喝。”

“好,好,当然好。”老妇人满脸皱纹,笑眯眯的,“小郎君稍等,我去拿个碗。”

“谢谢嬷嬷。”

他站在院子里捧碗喝水,听见屋内一阵银铃般的嬉笑之声,还有隐约的笑语,从屋中窗缝里轻轻传来。

“好俊的模样...”

少年端着碗的手略略一顿。

第45节

“让小郎君见笑了。”老妇人脸上略显尴尬,“家里几个孙女儿,都被宠的不成样子,天天没个正行。”

老妇人扭头朝屋子喝道:“丫头们,守点规矩。”

屋内嬉笑声顿住。

少年微微一笑,脸上略显出腼腆来,将碗中水饮尽,还给老妇人:“谢谢嬷嬷。”他辞别老妇,走出院子,翻身上马,眼风不经意间,扫过屋子,土墙之后,有一抹极其娇嫩的鹅黄被炎风轻轻撩起,飘荡在半空之中,是少女轻盈的裙摆。

那抹鹅黄在少年的眼里忽闪而过,心头突然如涟漪荡动,然而握缰的手不过停留一瞬,打马远去。

是了,想起来了,这一幕,这一抹鹅黄之色,枯寂的荒野,无穷的黄沙,凋敝的村庄,独独撞见这样罕见的颜色,娇艳,轻盈、柔软、在这无边的灰暗,显得是那么的温柔和别具一格。

只是当年没有后来,偶然路过的村庄,未曾谋面的陌生人,还有生活里接踵而至的事情,那轻盈飘荡的鹅黄裙摆被偶尔想起,直至最后消失在脑海里。

成年男子走入画卷,偕同那马上的少年,往前方的漫漫路途远去。

“暧,你停住。”有娇娇的声音在身后唤他,“李渭,你回来呀。”

“嗯?”他勒马,回头一望,依旧是那家人家,有人站在篱笆内朝他拼命挥手,召唤他回去。

“快过来。”

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容貌将四周光景都衬的明艳,穿着一身鹅黄的襦裙,她笑盈盈望着他,一双猫儿眼清澈如泉。

他近前,只望一眼,瞬间怦然心动。

是了,就是她,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

“李渭,你要去哪儿?”少女探出半个身子,手臂搁在篱笆上,双手支颐,眨着眼问他。

“我回家。”他跳下马来,手里握着马鞭,隔着篱笆和她说话。

“你家在哪儿呀?”

“在甘州城,安顺坊的瞎子巷。”

“家中都有谁呀?”她笑嘻嘻的问他。

“老爹,还有一个长姐。”他心头慌张,面色上却强装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