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深处,双旋楼梯中间降下一块投影幕布。灯光缓缓变暗,门科瓦尔家的仆人用麦克风告诉大家:主人还在做准备,现在先播放一些主人想呈现给大家的有趣度假录像,敬请欣赏。

丽萨非常好奇亚瑟的长相,立刻看向屏幕。

投影上出现一片漆黑的大海。吉毗岛金色沙滩的夜晚,椰树形状的照明灯投射出暖色光芒,让夜间的海浪不显得那么阴森。

画面外有人嘀嘀咕咕,似乎在争论放音乐的事,很快,录影里响起音质粗糙的说唱歌曲,像在摄影机旁用手机放的。

漆黑的海浪中渐渐出现一个小白点,它随着海浪起伏,呈S型靠近沙滩。近一些后人们才看清,这竟然是个趴在冲浪板上的人!他游回沙滩,到浅水里站起来,抱着冲浪板边挥手边跑向摄影机。

身材健美的黑发男人灿烂地笑着,半长的头发湿答答地贴在颈边,白色紧身衣勾勒出他饱满的肌肉线条,胸前还画着一个长角的双足翼龙,这是门科瓦尔家族的家徽。

从在场仆人和下位血族的反应来看,显然这位就是亚瑟先生。

他正在对着镜头展现二头肌和胸肌,摆出好几个阳光海滩先生的造型。宾客全都愣住了,连在不停吃东西的乌拉尔山熊人都停止了咀嚼。

约翰同情地看向丽萨。她眼睛睁得圆圆的,几乎让人担心她的隐形眼镜会不会掉下来。

亚瑟是黑月家的先祖之一,虽然不知道是多少代以前的。显然,无论是丽萨还是其他客人,大家都把亚瑟想象得优雅如电影中的精灵王,谁都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一个……无法形容的东西。

“他到底有什么毛病……”渐渐地,宾客中议论声四起。

身为血族还去热带海岛度假,在夜里冲浪,上岸后现在还躺在折叠椅上,旁边撑着遮阳伞,戴着墨镜端起一杯血液,用吸管喝……

一段录像放完又接着另一段。这次是白天了,亚瑟没穿衣服趴在按摩床上,下半身盖了块白毛巾,一边享受当地按摩师的按摩一边向镜头描述感受,介绍所使用的精油味道……

约翰忍不住悄悄问克拉斯:“我听说,有少量过于年长的血族会开始发疯,你说他是不是……”

“是有这个说法,”克拉斯努力控制着表情,“因为过多的记忆会摧毁意志,有些血族会失去判断力,有点像血族特有的老年失智……我没见过真正的患者,不知道亚瑟先生算不算……”

主人亚瑟迟迟不现身,仆人们一段接着一段地放录像,内容无非是亚瑟在画沙画、亚瑟在欣赏歌舞和烟花、亚瑟在和大象玩耍、亚瑟在花海里打滚……

宾客们渐渐开始焦躁不安。就算录像画面再奇特,一直这么持续下去也太无聊了。人们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投影画面上,开始彼此交谈。

有几位血族女士主动和约翰搭话。约翰原本以为在这种场合克拉斯会比自己受欢迎,没想到恰恰相反……克拉斯正在和一位法师聊仿真魔像,血族女士们对他并不感兴趣。也许因为他是人类,不在她们的调情对象范围内。

约翰知道这些女士都是领辖血族,她们说话的口音都和他不一样。约翰完全不擅长这种对话,好在他做过点功课:当你不知道怎么回应时,只要说“哦,是的”、“确实如此”、“十分感谢”等等,再配合不断点头微笑就可以了。

女士们看得出他是野生血族,并以他听不懂某些话题时的窘态为乐。约翰用余光瞥瞥克拉斯,听到克拉斯正谈到“作为内核材料上的微雕工艺……”,总之,两边都是他听不懂的话题。

有两位身穿维多利亚时代礼服的女士想试着把约翰引到露台去。她们一个是血族,另一个是刚才入场时克拉斯看到的狼人。血族女孩一直念叨着城市里的流行、新上映的影片,而狼人姑娘则主动挽住约翰的胳膊,动作优雅,但力气不可小觑。

突然,卡萝琳满脸不耐烦地靠了过来。即使身上没有武器,常年做猎人让她比一般人更擅长目露凶光,狼人女孩竟然不自觉地放开了手。

她把犹犹豫豫的约翰拉回光照明亮的大厅。

“虽然知道你是约翰,但我还是看不下去了!”

约翰没听懂:“什么?”

“我的幻觉!”她压低声音,“在我的眼睛里,我看到两个衣冠禽兽纨绔子弟,正把傻乎乎的女孩往漆黑的玫瑰露台上带!别这么看着我,傻乎乎的女孩就是你!我有什么办法?我看到的就是这样!”

“卡萝琳,你真是个骑士,”克拉斯的声音从后面冒出来,“约翰总是受到狼人的欢迎,很奇怪。”

约翰回头看着他:“你喝酒了?”

克拉斯举举手里的香槟杯:“每个人都拿了酒。”

“你脸上的毛细血管在扩张,”约翰看着他,“心跳节奏也快了很多。你喝了什么?香槟而已?你……你平时一定不怎么喝酒。”

卡萝琳笑起来:“哈,他确实是。我还记得去年圣诞节,克拉斯喝了两小杯樱桃啤酒,突然开始背诵雪莱的诗。”

“别说我了,我没事,”克拉斯摆摆手,“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场酒会有点不伦不类的。”

没有主人致辞,没有舞曲,宾客们被聚集起来,面对无休止的、循环播放的录像视频……负责播放视频的仆人们总在交头接耳,比比划划,神色有点紧张。

他们正这么想着时,视频被关掉了。管家模样的血族满脸纠结地走到麦克风前,清了清嗓子。

人们盯着他,他断断续续地说:“先生们女士们,很抱歉,我不得不告诉大家一个……有些难以置信的消息。原本亚瑟主人希望今晚会是让人难忘的一夜,但现在看来……我们遇到了点麻烦。”

“一口气把话说完不行吗。”卡萝琳嘟囔着。

管家艰难地说:“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亚瑟主人。亚瑟主人他……失踪了。”

宾客们一片哗然。有的人当天还见过亚瑟,亚瑟最近从未离开小岛。

管家安抚了大家几句,安排马车将客人们一一送回住处。他要求丹尼和保尔留下,协会的四个人也主动留在了宴会厅里。

安静下来后,管家哭丧着脸走过来,想拉住丽萨的手,觉得不妥就又退开了点。“您一定是黑月家的丽茨贝丝小姐,我看过您的照片,刚才一眼就认出您了,您和亚瑟大人长得很像……”

丽萨咬着嘴唇,用“如果像他我宁可死”的眼神盯着管家,维持着僵硬的微笑。

管家说,就在客人们入场前五分钟他还见过亚瑟,亚瑟在屋里整理头发,梳理眉毛。等发现亚瑟不见了,仆人们在别墅、附近的娱乐设施一带找了一圈,亚瑟消失得毫无征兆。

房间的窗子开着,也许他跳窗离开了。可是人们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理由。

“一定和那个堕落者有关,”猎人保尔嚼着芝士蛋糕,“我听说,亚瑟先生知道堕落者也在附近,他一定是去找那家伙了。”

丹尼抽过来一张纸巾,帮保尔擦掉胡子上的碎末,做得自然而然。约翰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而自从得知丹尼是看着保尔长大的,他总忍不住想象丹尼给不到十岁的小孩擦嘴。

“他怎么知道堕落者在附近?”约翰问。

丹尼挑挑眉毛:“领辖血族的高位者总会有办法。”

管家也赞同他的回答,虽然管家的眼神更像在说“我不知道”。

“如果方便,我们能去亚瑟先生的房间看看吗?”克拉斯从西装内袋里拿出协会徽章,约翰也照做了,“我们是无威胁群体庇护协会的工作人员。现在出现了预料外的情况,也许我们能帮上些忙。”

管家同意了。亚瑟住的房间就在这栋建筑物三层,是非常宽敞的套间。梳妆台前摆着的瓶瓶罐罐比女人用到的还多,光是定型水和男用粉底就有不下六七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