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斯,明明一切都是罗素先生结束的,为什么我却这么有成就感?”

“不知道。而且,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就像刚才沃尔沃对天蛾人的犹豫一样,约翰也迟疑了片刻,再伸手搂住克拉斯的肩,还稍稍用力地拍了几下。

克拉斯也笑着搂住他,像两个像刚结束球赛的年轻学生似的,穿过一群群扔在捡拾碎衣服的狼人。

41-深藏的疑虑

罗素住进了重症监护病房。在他入院期间,约翰和克拉斯也结束了临时警卫工作,回到西湾市的协会办公区。

克拉斯打算去探望罗素。罗素被发现多处血栓,还突发了心肌炎,并且还有仍待排查的电解质紊乱症状……以及一堆克拉斯都没记住的疾病。

巫术对人的吞噬是清晰可见的,对于普通人来说,也许“灵魂颜色”之类的说法很难理解,而肉体的病痛却是实实在在的。这些摧残,靠法术与祈祷都无法复原。

罗素刚离开重症监护区,转入普通病房。克拉斯到医院的时候,有个四十岁上下的女性正在轻声和罗素说话。

护士们都以为她是罗素的妻子,克拉斯认识她,她叫贝拉,她是猎魔人组织的高层负责人之一。

克拉斯也明白,除探视之外,她更是来审讯罗素的。

不仅因为罗素使用了极危险的巫术,更因为他曾是奥术秘盟的成员。克拉斯回到协会后才听说这一点。

多年前,罗素和猎魔人组织接触,向他们提供情报。猎人们发现了隐秘的研究所和祭坛,二十五个秘盟成员中只有五个逃脱了,之后,罗素成为猎人的一员,继续参与抓捕或处死这五人的行动。

猎魔人接受了罗素,但并不代表绝对信任他。所以,尽管贝拉已经从其他猎人口中得知了“地堡”内发生的一切,但她还是要来亲自观察罗素的态度。

现在克拉斯捧着一堆花,上面的挂签写的是“无威胁群体庇护协会,西湾市办公区”。贝拉站起来和克拉斯握手,把花束插在花瓶里,礼貌地离开病房。

绕过帘子,克拉斯发现罗素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来。”罗素示意他坐下。

克拉斯想找个礼貌些的措辞,罗素对他摆摆手:“让我来直说吧。那时我是想告诉你,你的灵魂能量太强了,我只是拿了一小块,却差点无法驾驭它。”

“怎么可能呢?”克拉斯仍记得那时罗素的眼神虚弱,且非常惊惶,“虽然不懂你的巫术,我也多少能猜到,你身体里的黑蛇和‘巫师’身边的荆棘是同种原理的东西,你的法术改良得比他好,比他强大,但你一个人的灵魂支撑不住。所以你要拿一点别人的……”

躺着的罗素动作轻微地点头:“当时屋里有血族和狼人,他们的灵魂没法用,我就想到了你的。当施法成功时我才感觉到你的灵魂不太一样。我当时只是一心想尽快结束瓦尔特的生命而已……可是,力量膨胀了,我竟然杀光了全部的变异者……”

罗素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眼神从克拉斯身上收回来,看着自己的手。

“不过,你也别紧张,”罗素又说,“我很确定你是人类,别担心,如果你不是,那个巫术就不能成功。灵魂过于强大不见得是坏事,可能只是因为你有真知者之眼。我之所以惊讶,是因为你让我想起法师们以前的某项研究,”他指的是奥术秘盟的法师,“奥术秘盟早就七零八落了,这些操法者的秘密活动却从未停止,你们协会应该也清楚这一点。”

克拉斯点点头,罗素继续说:“那项目我并不熟悉,我只知道他们失败了。七个参与者有的死去,有的发狂,似乎实验体也被毁坏了。具体细节我不清楚,法师们都很会保密。”

他深吸一口气,微微闭着眼睛,似乎回忆起了很残酷的画面。

“发狂的那个人像你一样拥有真知者之眼。我参加过善后行动,他在研究所里大开杀戒,而且,他的法术是彻底失控的,就像我借用你的灵魂后,也差点难以控制自己的力量一样。”

“后来……怎么样了?”

“他被杀死了。后续如何我不清楚,我离开了那里。克拉斯先生,其实秘盟的法师们一直相信‘真知者’是特殊的,他们不仅是能看透伪装,也许还藏着更大的潜力。当年我参与的事情印证了这一点,那天在监狱里,我好像更相信是这样了。”

克拉斯听得很认真。而且,他联想起了另一件事。“罗素先生,你还记得发狂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吗?比如,他是黑发蓝眼的吗?”

罗素想了想,说:“我记得他确实是黑发,比我的这种头发再稍微卷一点,不过……他没有眼睛了。”

“没有眼睛?”

“是的,他是真知者,在他攻击我们时,有法师用法术烧熔了他的眼睛……我根本没看清是什么颜色。”罗素停下来观察着克拉斯,问:“你怎么了?协会在找一个黑发蓝眼的秘盟法师?”

克拉斯摇头笑笑:“大概是我想得太多了。”

“是啊,不管你们要找的是谁,当年我遇到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他还很年轻呢。当然,那时我比他还要年轻,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

“是这件事让你决定离开奥术秘盟?”

“不,那时我仍留在他们之中,”罗素偏开眼神,下面将要说的话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也许你看不出,我曾经是个中学实验室教师。我把工作当维生工具,研究古魔法与巫术才是生活重心。曾经我很满足。后来……我还是决定向猎人们通风报信。并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契机,我是渐渐改变想法的。”

在探视时间,病房楼下的花园里传来欢笑声。因伤病住院的小孩子被父母陪伴着,好不容易才能出来透透气。

罗素偏头看着窗外。虽然空气很温暖,但他还是得裹紧被子,瘦削的侧脸整个陷在枕头里。

“渐渐地,我已经不再在学校工作了,学校里那些小孩也不算是我真正的学生。在奥术秘盟我才有真正的学生,比如瓦尔特,也就是‘巫师’;但是……我和普通的孩子们相处了那么久,我再也没办法做到把小孩绑在实验台上……”

克拉斯并不想问细节,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瓦尔特非常憎恨我,我能理解,”罗素苦笑着,“我不后悔逮捕他,也不后悔亲自杀了他。唯一令我悔恨的是,当初是我让他成为巫师。”

克拉斯不再问沉重的话题,这些对罗素的身体没好处。简单谈了谈“地堡”和医院的午餐后,克拉斯准备离开病房。

临走先他又被罗素叫住,罗素的声音很虚弱,但每个字都像楔子般尖利。

“克拉斯先生,尽管尚无定论,还是请你务必对自己保持警惕。你也是法术研究者,应该懂我的意思。这就好像药剂说明中的不良反应警示一样……可能最终什么都不会发生,也可能你会将身边的人一起拖入地狱。”

克拉斯礼节性地回头笑笑,走出去关上门。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同样早已感到疑虑,关于一直出现在协会视野里的人,以及自己身上若有似无的秘密。它们也许永远不会显露危险,也许会在哪一天露出狰狞的面目。

这些东西他无法确认,却又不能否定。

向着车子走去时,克拉斯接到杰尔教官的电话。“克拉斯,‘拟真构装体’那件事怎么样了?”

“我已经把它送回家了,”克拉斯边说边对车子里的兀鹫招招手,兀鹫发动了汽车,“制作构装体的人也在四处找它,真难以想象,会有人在超市丢失一个构装体,就像是丢失小孩的那种案子似的……”

“确实很像。对了,今晚卡萝琳和丽萨也会过来,有件事需要你们去调查。”

“好,今天约翰也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