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这个字有奇妙的魔力，让人一下感到安稳和幸福。宋清梦舒展眉眼，不禁畅想家的模样，温馨的院子，温暖的床铺，然后听见顾临安说：“我会给你一个家。”透过她胸口感受这句话的起伏，沉稳的，充满诺言的力量。

“嗯。”她幸福地闭着眼，仿佛已然见到未来简单的家。顾临安突然伸手掐她脸，宋清梦气鼓鼓地睁开眼睛，小鹿眼睛亮晶晶的：“你干嘛！”

“小懒猫，都不看我。”大小姐孩子脾气发作，捏她脸蛋，还要挠痒痒，宋清梦在怀中溃不成军：“哈哈哈哈哈……你、你放过我！”

闹过一通，平复心情，宋清梦又闭眼睛，但嘴角的笑意收不住。即使闭着眼，也能知道她心底多么甜蜜。

被褥中两个人双脚纠缠，宋清梦把脚搭上顾临安大腿，顾临安又伸腿弄她，你来我往，被子都乱了。她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出声。

顾临安说：“以后每个早上都这样多好。”低头看看宋清梦，小懒猫竟然又睡过去了。她觉得好笑，好笑又甜蜜，于是自己也眯了一会，还在梦中呢，惊春悄悄把她推醒，小声道：“大小姐，三皇子请您去一趟。”

等顾临安更衣完毕，宋清梦终于有反应，顾临安喊她起来帮忙画眉，她不肯，撒娇，滚进床榻里边，只露出一颗脑袋。

由她去了，结果半天捞不出宋清梦，顾临安便跪在床沿边假意威胁：“我要出门了，都不送送我？”宋清梦拿被子遮挡自己，嘀咕：“反正你今天要回来。”

“那先起来把外衣穿上，冷。”她俩昨晚胡闹完衣服也不穿，赤条条躺下，给宋清梦系好了衣带，顾临安再次拨开她额前的碎发，亲吻，说：“那我早点回来，饿了找惊春，她备了好吃的。”

“嗯……”宋清梦迷迷糊糊说道。

瞌睡虫来了什么事都想不利索，睡成日上三竿，宋清梦从被窝里钻出来，脑子还有些懵。梳理打结的头发，换上罗裙，洗完脸，屋里空荡荡，才回忆顾临安早上就走了。以往她在，醒时候身旁有人，二人紧紧相依，长发交缠，呼吸甜蜜。

她问惊春顾临安哪阵回来，惊春说不知道：“大小姐忙起来，三天两头回不来。”何况临行前，需要交接的事务繁多，没个准话。

宋清梦这才后悔没好好道别，她那回见顾临安在马上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心口泛酸恩爱的人，果然连一刻分别也无法忍耐。

只好接着刺绣，要送她一块绣着临安城的手帕，午间同夫人一块用饭，回来路上遇见几位公子，弟弟们依旧喊她嫂子。

灯笼红了，美酒佳肴已经撤下，更夫经过熟睡的城。宋清梦坐在床边，等不到人回来。

惊春劝她休息：“宋姑娘，先睡下吧，大小姐回不来是常有的事。”她心心念念顾临安，早上分明还在她怀中玩闹，怎么晚上人就不回：“若是她遇到危险了呢……”

好说歹说劝宋清梦睡下，惊春不忍想下月初四。

顾临安足足有四天没回来，老爷和夫人仿佛早就知晓，无人过问，只有宋清梦掰着指头等她回来，虽然顾府每个人对她很好，可她还是习惯赖着顾临安，为她准备的房间没怎么用过，她平日都在顾临安这处就寝。

顾府月末准备了一场宴席，邀了三五好友，宋清梦才见着消失几天的顾临安。

大小姐华美衣装若神仙妃子，宋清梦难以置信坐她身边，只见顾临安的精致妆容掩不了眉宇间浓浓郁色，眼底倦意明显。心脏仿佛被攥紧，宋清梦关切问：“你这几天……怎么了？”

“我会告诉你的。”顾临安温声安抚。

这是一场沉默的宴会。尽管每个人脸上拼命挂着笑，音乐与舞蹈都赏心悦目，宋清梦还是察觉到有不安蠢蠢欲动，似乎一切欢乐都为了掩盖什么。

月亮上梢头，顾临安同宋清梦泡在浴桶中，往日二人还会幼稚泼水，今日难得沉默。

“你……”

“我……”

顾临安浇透了长发，开口：“我有东西给你。”

“临安，你还有事情瞒我。”

顾临安正欲辩解，抬头看见宋清梦悲伤的脸，她一瞬什么也说不出了，任何解释都那么无力、苍白，无法填补她这些日子的忧愁。只是顾临安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真相竟然在浴桶里坦白。

“我要去边关。”

“要多久？”

“等三哥即位。”

宋清梦再也忍不住，眼泪打湿清丽的脸庞：“顾临安！”

“我保证！我毫发无损地回来。”

第23章 心心念念

宋清梦喊完她的名字，一时丧失所有力气，受伤小兽一样低垂着头，蒸腾的朦胧雾气中，肩膀微微耸动。顾临安于心不忍，但告知真相显而易见是她此刻的义务，任何隐瞒只会用更大的谎言来圆，圆满越多，事后揭穿的痛苦便更不计其数。她梳理好心绪，缓缓道：“我身为顾家长女，国家有难，我……”

“不用说了，”宋清梦抬头，清晰的泪痕印在脸上，“我知道你不能带我走，我知道你有必须去的理由，我、我只有等你……”

“清梦等我回来。”

顾临安说这句话的声音犹如羽毛一般轻巧，然而这片羽毛具有压倒泰山的庞大力量，所以这句话彻底压倒了宋清梦，眼泪不可制止地流淌，她抬手拼命想擦干，却是徒劳。

离别的惆怅弥散，充斥在沉默的浴桶间，她们面面相觑，被将来的别过掠夺呼吸，动一下撕心裂肺。

要提前习惯她不在的日子。

她们不约而同想到。

沉默更衣，沉默熄灯，沉默地钻进被褥，少了往常的嘻笑打闹。

躺下约半个时辰，顾临安知道她没有睡着，起身点灯，再从柜子里取出厚厚一叠图纸。

宋清梦坐在床角精神地看她，看她手里的图纸，眼睛红红的，犹如小兔可怜。

“这是公主府的图纸。”顾临安将它们平铺开，宋清梦披着外衣下来瞧，图纸上每一处都很细致。

手指划过每一个标注过的地方，顾临安说：“有什么不喜欢的可以改。”

“这是我们的家？”宋清梦问。

“对，也许我回来的时候，我们的家就建成了。”

她走近憔悴的宋清梦，心疼地爱抚她的长发，最后将手搭在她双肩，额头挨着她的额头，说：“我们的家就交给你了。”她的每个字，都好像即将身死战场的将士，血淋淋躺在殷红的土地上，成为未来无名荒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