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一过，以为得偿所愿纳凉，怎料秋老虎来势汹汹，大有眷念这阴毒日头之意，横行霸道惯了，害整座城蔫了吧唧，抽不出浑身力气。据将军小道消息，上朝的文官小脸煞白，不见往昔蹬鼻子上脸的酸劲儿。莫光指着读书人念叨，当中也有受不住的武官，哪个不顾及威风面子，生怕一步错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于是丰盛好礼相送，一家一家，热闹堪比结亲。

顾临安贪凉，非拉宋清梦往冰窖钻，白玉似的冰床，幽幽散发冷气，像话本里练绝世武功的密地。结果好心办坏事，害小奶娘着了寒气，病恹恹躺了许久，人也憔悴。原本就苦夏，胃口欠佳，这下又消瘦几分，顾临安自然心伤，等她病愈提出郊游道歉解闷。

于城外兰亭烹过茶折过花，顾临安挑最美的一朵戴在宋清梦发髻间，二人再结伴去临近的寺庙求签。上上签，寓意极好，宋清梦为一家子求平安喜乐，衬得顾临安不懂事，有道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香车宝马，佳人在怀，怎料回城堵了路，原来恰逢扶风院选头牌的大日子，一条阳关大道水泄不通，骂骂咧咧有，欢声笑语有。路过之时稍稍打听，外院已有不少贵客备了厚礼痴痴等待。

此时金灿霞光四起，似金线秀成的华丽锦缎，几抹彤云若晕开的胭脂，而城下点灯奉酒，丝竹管弦，宛转悠扬的歌声飞过一楼又一楼，滋养颇多纸醉金迷之意。

宋清梦好奇地拨开帘子，街上人头攒动，而天边绚丽的纸鸢飞出楼阁，像挣脱而出的蝴蝶。顾临安见她好奇，问：“去看看吗？准备最好的位置。”

顾临安便令马车拐进一条不易察觉的偏僻小道，随后在窄小巷口停下，这条路掩人耳目。先是温声安抚，而后扶宋清梦下来，该处了无人烟，光线不佳，如若独行的确有些瘆人。

并行数百步，眼前终于出现一扇木门，两侧挂着稀疏的干枯艾草，正中春联微微卷起边角，外表像普通人家，常人多半不会放在心上。

走进这条冷冷清清的破旧巷子，宋清梦着实被吓到了，方才走来，沿路湿漉漉的，混杂难以描述的味道，她抓紧顾临安的胳膊，才拼命忍下尖叫的欲望。

“这是扶风院另一个备用小道。”大小姐贴心介绍。

只见顾临安站立门前，屈指轻敲三下，在宋清梦惊讶的目光下模仿出鸟类叫声，与寻常听见的鸟鸣无异。对面叽叽喳喳，估计在同她对暗号，宋清梦回忆府中饲养的鸟雀，心叹原来如此。

鸟语交流，比什么装作路过的野猫安全多了。

开门的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顾小姐，来啦。”

“她就交给您了，我从正门走。”

宋清梦听得云里雾里，直到被迎进屋见到惊春，才懵懂发觉顾临安把自己丢给她了。

“她怎么不一起来？”

屋里准备了浴桶，热气蒸腾，模糊了窗外景色，尽管偏远，但依稀能听闻楼阁靡靡之音。惊春撒花瓣的手一顿，道：“大小姐为您准备了惊喜。”

不便透露更多消息，只催促宋清梦尽快沐浴。惊春瞧见宋清梦的衣裳搭在屏风架子上了，公事公办，取来崭新衣物。

等到暮色沉浸，才觉出扶风院的灯火通明，楼上星罗棋布，一轮明月熠熠生辉，可远天月不是风月，台上袅娜身段、深情款款才是风月。

待宋清梦梳洗装扮好，又有数名侍女领她离开这处小院，走过曲折回廊，往扶风院正中走，她们避开寻常客人走的路线，一路倒是静谧。

顾临安为她准备了视野最好的包间，窗外正好见得台上歌女舞女，以及台下宾客。她能见别处单独的房间，旁处却不易见得她。

头回来风月之地，宋清梦好奇地拨开珠帘朝外张望，惊春在一旁点香，侍女端来水果、糕点。之后屋内只剩她一人，重头戏久久不来，宋清梦便横卧在美人榻上等待。

舞台结构特殊，一道水幕隔开了佳人与恩客，水雾之中，美人面更令人如痴如醉。这地方处处温香软玉，宋清梦忽的明白曾休她的夫君为何偏爱眠花宿柳了。

议论纷纷，实则吵人，忽琴声惊起，偌大的楼阁寂然。

那道水帘不似方才疏密有致，淅淅沥沥加快了速度，底下小池激起波纹，打湿盛开的荷花。原来侍者也同时斟茶，茶水浇透玉盘的花苞，蓦然开出一朵莲。

幕后音乐也被催急了似的，激烈的节拍打在人心上，引得观众齐齐望向舞台，如千军万马，雷霆之势。激扬乐声不绝，直至琴声稍稍缓和，台上才渐渐涌出美人。欢呼声一浪又一浪，仿佛下一刻便会掀起高楼，宋清梦近乎目瞪口呆，不禁拍手称绝。

后来的流程自然难免俗，选花魁共度春宵，她才终于见识到什么叫一掷千金，那些值黄金千两、奇珍异宝的美女佳人，一颦一笑都风情万种。

今天没有车，出院之后一直在打游戏，对不起orz

第16章 翩翩公子

前面都是些待开苞的小姑娘，窗下的包间不乏高价，争取一夜风流的机会。其实她更想见花魁，她喜欢成熟有风韵的美人，虽然顾临安有时脾性幼稚，但本质确是她钟情的一款。

临近花魁出场，气氛更是热烈，众人皆盼着这场好戏。精美点心换过一轮，惊春适时进屋，附在宋清梦耳边神秘兮兮道：“您也可以出价。”

“我？”

“您一定会为花魁一掷千金。”惊春浅笑，也不知什么原因，笃定她会。将名单给她，宋清梦细看，上面写下的宝物样样价值连城能为花魁豪掷的，财或权总占其一，也只有包间的客人才有资格出价。不及细想，台上灯光一暗，只有动人歌声回荡，她攥紧名单，紧张得屏住呼吸。

黑暗中，有人举着蜡烛，正一盏盏点灯，窈窕轮廓于摇曳烛光中如梦似幻，藕臂缠绕飘逸披帛，宛若神女下凡。待众人重见光明，才见那吟唱女子以面纱遮掩半张脸，一双眼深情款款，似是无意，往宋清梦所处的那个隐蔽包间瞟，媚眼如丝，有些摄人心魄。台下看客虽无法竞拍，但能够一赏天人容貌也值得，呼声更甚。

“顾临安！”

宋清梦气极，细细的眉毛皱起，生气模样也漂亮。已经有客人开始出价了，惊春悄悄打量她，心叹大小姐要搞砸了。

自打宋清梦入府，平日都是被顾临安娇养，一下给气着，涨奶的胸口隐隐作痛，委屈得很。台上的美人还在四处抛媚眼，一身华美衣裳衬托出袅娜身段，举手投足尽是风情这是极难见到的顾临安，风情万种，不问世事，少了书房里老谋深算，总算有符合年龄的烂漫。

实则顾临安年纪比宋清梦还小，看出她放松，甚至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宋清梦拍案：“惊春，出价！”

她以为价格已经够高，不料底下叫板的人纠缠不休，随她的价格，一路水涨船高。未曾见过大场面的宋清梦担忧，发问：“我们还能加吗？”

“大小姐说您尽管加，出的全是她的积蓄。”惊春道。

不料宋清梦耿直：“她没亏，钱还是到她手上。”

帮忙加价的惊春哭笑不得。

众人纷纷猜测美人今晚花落谁家，哪里知道背后暗箱操作。宋清梦顺理成章拍下她一夜，相会扶风院花魁。

之后还有别的娱乐，底下的人倒不急着散去，包间内的宋清梦却等不及，问她何时到。

“您稍等。”惊春掩唇轻笑。

美人姗姗来迟，她还以为顾临安会以花魁的艳丽打扮登场，结果来的却是位翩翩公子。可算知道顾临安为何对外称二公子，她女扮男装，模样的确与二公子最相像。

俏公子唰一声打开折扇，眼睛勾着宋清梦：“听说是这位客人买下我一夜？”

刚才还生气的宋清梦一下蔫了吧唧，但看她乐在其中，心中也高兴：“你不和我说一声，把我气疼了。”

担心爱人的顾临安赶忙凑过去，忧心：“是我的错，我帮你揉揉。”

宋清梦拍开她的手：“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