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渭身侧的黑鸟争先恐后朝他肩头挤去。

“\春天瞥见那道被挤出体内的油水,闻到一股奇妙气味,愕然顿住抚摸黑鸟油滑羽翼的手,下颌霍的收起,瞪圆双眼,抿住下唇,满脸受惊,一副由欢喜转为嫌弃的模样。

“它们尾部有油,每日里都要排泄油气,也喜欢找人帮它们挤压油汁。”

“晚上想吃烤油鸡么”李渭斜眼问她,“油水应该很丰盛。”

“不用了多谢”春天看着李渭捞起一支芦苇嫩叶,将手指擦拭干净,悄悄将刚触碰油鸡的手指在枣红马上反复擦拭,“我吃胡饼就好了。”

她嫌弃的耸起肩膀,马鞭凌空一挥,将身侧黑鸟驱散,落荒而逃。

两人出了芦苇丛,见天色已暗,择一处胡杨树荫休息,李渭生起火堆。

李渭采了野薤,烧了热汤,吃的是真姬做的胡饼,巴掌大小,胡麻焦香,内里有咸馅,脆爽咸香,不需泡软,味道极好。

烈日晒了一日,她早已生困,吃过东西,暗暗伸了伸懒腰,抱着毡毯神思昏昏,迷糊着见马儿簌簌吃着头顶的胡杨嫩枝,李渭掏出匕首,在胡杨树上收集凝固的胡杨黏泪。

她伸手,也在身后的树上掰下一块“这有什么用呀。”

“可以吃,也可以用来浣衣、治病。”李渭收集了一小捧做洗衣裳用,见她困的泪花泛出,鼻尖微红,知道她一连几夜都未睡好,“快睡吧。”

火堆里投了胡杨枝,火光更盛,李渭捡起一根细枝,望着天上星斗辨别方向,在地上粗略勾勒着山水地貌,心头估算着一路行程和所花时间。

沿路若走的顺当,还不算难熬,至少要比无水酷热的沙碛好的太多,吃的东西也要丰盛,不会把人熬的太瘦。

橘色火光那头蒙头而睡的少女刚进入浅眠,翻身呢喃了一声。

暑夜并不算冷,胡杨林挡住了夜间凉风,春天睡在火边,捂出了一身细汗,将身上的毡毯踢了踢,露出半边蓝色衣袍,衣下是一条白纹洒花阔裤,衬的一条腿笔直修长,

她怕闷,偷偷脱了鹿靴和罗袜,露出一只雪嫩的小巧天足,踩在毡毯之上。

李渭低着头,悄悄的蹙了蹙眉尖,手中细枝点点地,一手去掏身边酒囊,慢慢呷了两口。

微风拂过火苗,橘光更盛,春天嘟囔了两声,睡梦中翻身坐起,将蒙头的毡毯一掀。

她习惯将全身紧裹在毡毯里睡觉,今夜犯懒,里头还穿着风帽未脱,小脸已在毡毯下闷的红彤彤、汗澿澿,如同云蒸霞蔚一般,春天胡乱扒下风帽,帽下发髻已然散乱,厚厚的青丝黏在额头鬓角,被她拨开,才觉得爽快了些。

春天掀了掀眼皮,站起身去找自己的水囊,她还光着脚丫,地上有砂石,踩上去粗粝硌脚,于是把足尖踮起,小步迈过去,捞起自己水囊,掂着脚尖咕噜咕噜喝下一大口。

又见李渭还未睡,迷迷糊糊问他“晚了,还不睡么”

李渭点点头,挥动细枝在地上勾画,敷衍她“马上睡了。”

她又踮脚跳回去,钻入毡毯中,裹的严严实实。

李渭将酒囊盖上,酒气香冽微甜,是赵宁家中藏的最后一壶酒,上好的葡萄酒,连呼吸间都是香腾之气。

天地静谧,朗月高空,星河流转,篝火喁喁,两人相继睡下,此夜清梦撩人,明日又是新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甜甜甜开始啦好高兴,,,

55、云梦泽

春天晨起时,李渭通常不在身侧,也不走远,只在附近忙碌。

她穿袜着靴,整理衣裳,再漱口净脸,洗手喝水,最后将毡毯收起,在树下舒展四肢。

经过莫贺延碛后,李渭就不再限制她用水,行路在荒野,确实很多不便,但经历过无水酷热的日子,现在这个时候,真的太好了。

什么时候起,她的快乐变的如此微小。在同龄的少女还浸淫在衣裳首饰、闲逛听戏、家长里短的生活中时,她就已走入另外一个天地。

又是什么时候起,她在这身心煎熬的遥远路途中,居然也有了自己的快乐呢

李渭给两匹马饮过水,放任马儿四处觅草,抬眼见春天已起,正兴致勃勃的眺望漫霞,一张脸被霞光染的明媚如花。

她总是痴迷于大开大阖的景色,享受浓墨重彩一击即中浇透身心的震撼感。

两人坐定用早饭,李渭将火烬中的鸟蛋拨给春天,她捏着那鸟蛋,生怕烫手,却发现只是微微温热,刚好入腹,心念微动,看了眼李渭,见他神色平淡的嚼着胡饼。

春天将鸟蛋剥壳送入口中,含糊道“多谢。”

李渭诧异,挑眉问“谢我什么”

春天嚼着嘴中食物,偏首想了想,抿唇微笑,眼神明亮。

吃过东西,暑气上升,前路眼见一片荒凉砾漠,李渭带着春天沿着砾漠边缘行走,砾漠石色皆白,染得土色灰白,远望如霜覆地,偶见黄羊在其间掠过,行了半晌,春天见地上有几处蹄印,被风吹得模糊不清,但看得出是骆驼留下的印记,似是这几日才留下的,春天留神多看了几眼“是不是有商队也路过此处”

李渭瞥了一眼“是野骆驼的蹄印。”

骆驼足迹消失在杂草之间,再往前行,见前方隆起一个小土丘,有蚊虫嗡嗡之音传来,鸟雀聚拢在土丘上啄食。

上前一看,原来这土丘是一匹成年单峰骆驼的残骸,毛发凌乱,身上横竖多道深痕,喉间被利齿咬出一个大洞,满地暗血已然凝固,显然已死去多时。骆驼肚腹已被掏空,驼峰干瘪,只剩一副巨大的残渣空壳,留给虫鸟果腹。

显然是遇上了什么猛兽,不幸死于

爪牙之下,成为果腹的猎物。

李渭下马看了看,见骆驼脏腹还未生蛆虫,肉色尤红,不过死去两三日,又见尸骨附近的爪印粪便,淡声道“是狼群围绞了它,内里都被吃空了。”

春天愕然“狼怎么会出现在沙碛里,骆驼体型那么大,怎么会死于狼爪之下。”

“这是附近草原里的狼群,骆驼遇狼,会跑到沙地深处,让狼群缺水无功而返,但若是遇上狡猾又厉害的狼群,狼会兵分几路,围攻追歼猎物,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李渭道,“应是这匹骆驼遇狼逃走,却反被狼群从沙地里赶了出来,几方夹攻,寡不敌众,最后葬身狼腹。”

春天倒吸了一口气,其实这一路行来,夜里时时能听见狼嚎,也曾远远见过沙碛里的土狼摇着尾巴一闪而过,但李渭从来不说这些,春天就觉得狼其实不那么可怕,甚至不如沙碛里的蜘蛛蝎子可怕。

“走吧。”李渭驱马前行,“此地应是狼的领地,我们不宜久留。”

春天点点头,搓搓脸“狼也会吃人。如果我们遇上狼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