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念谁呢。”

“我也不知道。”春天蹙眉。

王涪正在一旁交代身边人去驿

馆送信回甘州,一扭头,见李渭和春天站在一处,男子俯身柔声说话,少女仰面回应,全然一副亲近模样,又想起这几日见两人之间相处情景,心里暗自掂量了一番。

春天被一众婢女们拥着入了

迎香楼,王涪上前去和李渭说话,也跟随着婢女们走入楼中“待会安万金来请,这可如何躲的过”

李渭似笑非笑的点点头,想起这事,为难的捏捏额头。

王涪笑脸“他近来的酒,可越发的好喝了。”

李渭回想起旧事,抽了口气,他酒量向来不错,每每却栽在此处,安万金从不劝酒,但身旁那些倒酒的婢女却不好招惹。近两年来他每每过伊吾,都是避着安万金而走。

那迎香楼内充盈芬芳之气,春天被婢女们引入其中,不知转过几叠屏风,只觉处处陈设奇妙精巧,别出心裁,七拐八拐,婢女们拉开一扇白绢花棂小门,进了内室。

满地铺了雪白厚绵的氍毹,眼前一架极其耀目的孔雀屏扇映入眼帘,春天的鹿靴踏在半空,又旋即收回,站在门前逡巡。

机灵婢女连忙捧来一双银丝缀珠软底绣鞋,端来玉凳,替春天换上绣鞋,春天这才入内,见室内锦绣桌帏,妆花椅甸,香软床榻,极尽奢华。

喝过香茶,吃过点心,春天问婢女要了香烛,将父亲骨殖供在侧室,燃香点烛,磕头拜祭,在屋内坐了片刻。

婢女们闻得春天身上染了烛火檀香,牵着春天转过一道花鸟锦屏风,走过一条光影斑驳的木廊,迎面扑来水汽氤氲,暖意浓浓,春天定睛一看,原来面前是一方长而阔、雾气缭绕,汤色奶白的温泉。

“请女郎洗疲乏。”

春天盯着那方温泉池心生感慨,这等豪奢铺张可比肩长安的王公贵族,可想西域各国,不知有多少财富流通其中,盛世安宁的气氛如若一旦被打破,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身姿婀娜的婢女陆续抱来香膏玉脂,玉瓶花露,并衣裳棉巾,服侍春天沐浴。

“我自己来。”春天见了这方奶白池水,心头微微松懈,浸入温水,缓缓的吐出口气,问一旁跪膝垂首的婢女“这迎香楼曲廊相通,是来宾们住的地方么”

“回女郎,这迎香楼是留宿

家中尊客之地,共有四幢小楼,廿十客房,常有客人留宿。”

春天暗自咂舌。在泉中多泡了半晌,直到脸靥通红,才被婢女们扶起,穿上衣裳。

衣裳是婢女送来的新衣,翠衫罗裙,披帛臂钏,极其鲜妍,正配这满屋的珠玑锦绣,行步之间,可见裙裾隐约有蝶鸟翻飞,婢女们又替春天梳髻簪花,点染胭脂,春天自离长安以来,几乎未曾在衣裳妆容上打点过自己,在铜镜前一瞧,只觉镜中人即陌生又熟悉,熟悉的是这花团锦簇的装扮,以往每每随舅母出去都要被修饰一番,陌生的是镜中的那张脸,依稀记得自己不是这个模样。

身旁婢女纷纷赞扬好看,春天又被簇拥着回到卧房,只见椅子上倚着名项戴璎珞,身着紫金裙的少女,百无聊赖的玩着香案上的玉貔貅,见到春天来,眼神一亮,扬手拍了拍掌,嫣然笑道“爹爹从哪儿请的贵客,你长得真好看。”

少女从椅上跳下来,活活泼泼的朝着春天走来“我叫绿珠。”

春天见她生的花容月貌,肤如凝脂,又一团和气,十分可爱,心生好感,微笑道“我是春天。”

原来是安万金膝下的小女儿,竟然和春天同年所生,生日在冬天,比春天还略小了半载。

绿珠巧笑嫣然的捉起春天的手“爹爹回来说请了几名客人来家里玩耍,还说有个跟我一般大的女郎

,生的比我还美,我不服气,特来瞧一瞧。”

她亲昵又娇俏“这下见了春天姐姐,我可服气了。”

春天睇眄流光,“绿珠妹妹说这话,我可不服气,替妹妹抱不平。”

绿珠噗嗤一笑“我这是真心话。”

春天是好相处的性子,绿珠又活泼爱闹,两人年岁一般,颇有话可说。绿珠说起家中生活,伊吾城内的玩闹之处,又问春天来去,春天隐去详情,大略说了说和李渭一路行径见闻,惹得绿珠赞叹“姐姐好厉害,李渭对姐姐真好。”又想了想,侧首道“李渭对爹爹也很好。”

“你也认识李渭么”春天问。

婢女们送来一副银制的叶子牌,绿珠和春天偕同众婢女,坐在小杌子上铺牌局,绿珠随口道“嗯,有一年他常随着我爹爹出门去,以前

也常来我家,后来倒不太见。”

玩过几轮博戏,春天听见窗外隐约飘来丝竹之乐,趋步到楼阁前,见园子里陆续挂起五彩花灯,绿珠也凑到阁子前,看着底下来往的仆从“宴席要开始了。”

很快就有小仆请春天和绿珠一并去前楼,绿珠拉着春天的手“前楼是爹爹专门待客用的,走,我们也去吃东西。”

前楼比迎香楼更为豪奢,满目金碧耀眼夺目,椒室内摆了食案酒具,俱是些珍馐佳酿,李渭和王涪、安万金不知从何处来,见绿珠领着春天在一侧看仆从端杯递盏,李渭朝着绿珠笑“你们两人坐在何处”

因是女眷,楼上特意设了雅室,请家里的伎乐专给两位女郎杂耍取乐,绿珠头一扭,噘嘴不理李渭,拉着春天上楼“走,我们去楼上玩。”

春天和绿珠两人席地而坐,吃着东西看伎人演傀儡戏,听见楼下管弦笙箫喧闹,在回廊一瞧,楼下舞伎穿着艳丽,扭着妙曼轻盈的腰肢跳着胡旋舞。

金叵罗里盛着玉酿葡萄酒,几名衣着艳丽的婢女花枝招展围绕在宾主身边殷勤劝酒。

“每次都是这套把戏,好无聊。”绿珠嘟嘴,“爹爹老喜欢看这些舞伎们跳舞。”

“胡旋舞很受欢迎。”春天道,“长安城的男女老少都喜欢看,回雪飘摇,千旋万转不知疲倦。”

“可是,这也未免穿的太少了吧。”绿珠指着舞伎身上那遮盖不住肌肤的绡纱,“但他们都笑嘻嘻的,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春天沉默半晌,神情也略有点不高兴“不管他们。”

两人躲在楼上看了会舞伎跳舞,又回去吃了些东西,点了两出杂耍戏,绿珠把吃食扔下,拉春天起来“这几日佛诞,夜里各处也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外头的杂耍还会吐火,耍狮子放炮仗,趁着这会他们在外高兴,我们也出去高兴高兴。”

两人偷偷溜下楼,春天拎着裙子、随着绿珠悄悄踮步过真珠帘,略一抬眼,见李渭倚在食案后,半支起腿,一手撑额,一手捏着银箸敲打着食案上的玉碟,随着舞伎的动作敲打着节拍,眉眼间俱是舒畅之意,身旁一位极尽媚态的婢女,素手芊芊举着水晶杯,笑意盈盈的将酒杯递至

他唇边。

她兀然顿住脚步,绿珠见她停住不动,一探头,也见李渭那模样,半恼半叹“这些个婢女真不要脸,看见喜欢的宾客就贴在人家身上,若是遇上不那么中意的,坐的跟个木头似的。”

春天蹙起眉尖,轻哼一声,拉着绿珠悄悄出去,绿珠朝着春天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