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出天元帝对秦放鹤的欣赏,也有意为来日全身而退铺路,愿意提前入个股。

两人果然去看。

来都来了,秦放鹤也不扭捏,将各种细节一一看过,不懂的就问。

胡霖也难得出宫,权当放风,乐呵呵叫下头的人答了。

能被高阁老及其爪牙笑纳的宅子,自然都是好的,秦放鹤最终在两套之间犹豫不决时,便有人瞧了胡霖的脸色,上前提示,“小秦大人,这两套单这么看,确实差不多,不过西街莲花巷子这套的水井,下头水脉走的乃是西山来的泉水一支,格外甘甜些,水质也更清冽,长期饮用,于身子大有裨益。”

西山秦放鹤是知道的,城中好些富贵人家还会特意派家下人去取了来煮茶呢。

故而一听这话,秦放鹤也来了兴致,当场打了水来喝,果然别有风味,爽快应下。

又额外谢过胡霖,“若无您在,这样的内幕,我却从何而知呢?”

这就是广结善缘的好处了。

见他领情,胡霖也欢喜。

一来二去的,人脉不就这么搭起来了么!

这座宅院是前后小三进,左右又向两侧延伸打通,做出极其宽敞亮堂的两个跨院来,相当于三套三进宅院合并了,既不逾制,也很实用。

因大禄朝等级森严,阶层分明,什么品级的人家住前后几进宅院都是有数的,但好些富贵人家人口众多,根本住不开,都是这么干的。

自从抄家后,宅子就都被查封了,里头虽然无人洒扫,但也无人进去破坏。一应亭台楼阁并假山流水都是齐备的,大件精致家具也都在,如今换了新主人,只需要派人来清理一番,略作修补调整,也就能住了。

秦放鹤反复看过,十分欢喜,又请了师父师娘来瞧,如此这般指点一番。

汪扶风和姜夫人涉猎颇广,尤其是姜夫人,出身更好,对风水堪舆一道颇有心得,兴致勃勃指点几处,皆是一语中的。

稍后,秦放鹤又向阿芙写信,大致绘制了院落格局,问她可有喜好,以便布局。

婚房嘛,两个人住,自然要参考两个人的意见。

那边阿芙得了书信,果然喜出望外,羞涩过后,也开始着手布局起来。

那里,将是他们的家,属于她的小家。

赵夫人见了,欣慰之余,既喜且忧,夜里反倒不得安睡,睁眼直到天亮。

倒是宋伦不晓得她一番慈母心肠,只是笑得志得意满,说她欢喜糊涂了,又与父亲宋琦道:“您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一番行事,再没有不妥当的!”

现在满朝文武,谁不羡慕他得了这样一位出色的半子!

事到如今,宋琦也实在挑不出什么错儿来,只好埋头给孙女准备嫁妆压箱底。

想了几日,赵夫人终究放心不下,私下里对女儿说,“他如此细致,自然是好的,然听娘一句劝,你可以依靠你的丈夫,但永远不要完全信任他,更别把一颗心彻头彻尾交出去,将一身生死皆系于他身……”

正沉浸在对未来憧憬和喜悦的阿芙听了,不禁十分吃惊,略一迟疑,“可是父亲他……”

是父亲做了什么对不起母亲的事么?

赵夫人笑了笑,怜爱地摸着长女的脸颊,“不是你想的那样。”

宋伦待她不好吗?

其实是很好的,至少在外头任何人看来,都是很好的。

可是但凡有心往上爬的男人,往往骨子里都极度自私冷漠,他们最爱的是权势富贵,什么妻子儿女,都要往后靠。

更有冷心冷肺者,便是亲生父母,师门兄弟,时机一到,说舍也就舍了。

说句不中听的,那秦放鹤之所以待阿芙这般好,多半是看在这个姓氏上,而不是这个人。

但凡她换个姓氏……

阿芙听了,似懂非懂,“我晓得了。”

可是,他待自己,实在很好。

他懂她。

赵夫人看出女儿心中迟疑,也是叹息。

过来人的经验,其实真的很难被当下人理解和接受,因为她们没有亲身经历过,不知道里头的苦。

遥想当年自己年少时,不也是如此吗?

她搂着阿芙,像小时候无数次哄她睡觉那般,轻轻拍打着,柔声道:“若真要终身有靠,一个是握紧自己的嫁妆,嫁妆是出嫁前娘家带来的私人产业,纵然日后事发,朝廷也不会全部查抄……再不济,你可以传给子孙后代,也是他们来日安身立命的底气。”

说到这里,赵夫人顿了顿,低头看着女儿仍带着几分稚气的面庞,“再一个,一定要有自己的子嗣,儿子也好,女儿也罢,你是他们的亲娘,哪怕男人待你再不好,可亲生孩子不会。哪怕为了自己的前途,终究会换个孝顺的名声出来……”

秦放鹤自然不知道赵夫人私下里教导阿芙“防备”自己,他正忙着收礼、挣钱。

连中三元的消息已经陆续下到各地,而之前那些故交们的贺礼,也先后到了。

章县新任县令的,章县县学的,白云村的,白家书肆的,齐家的,齐振业本人的,甚至远在南边的方云笙的,远在西面的周幼青的,或多或少,都送了,凑

起来就很惊人。

就连傅芝和柳文韬师徒二人,因为一个曾担任过秦放鹤院试的学政,一个是会试的主考官,明面上看,多少有一星半点师徒情分,不管背地里作何感想,也都大大方方送了贺礼。

偶尔在外头见了,也会停下来,和颜悦色说几句恭喜。

汪淙也在四月初七回来了,带着满满三条船的家当和贺礼。

他的家眷、随从,以及行李用具并书籍等物装了一条大船,剩下两条船全是礼物,有给董春那边的,也有几位师伯、师兄弟的,自家父母的,昔日好友的,另有单独一船,乃是给小师弟的新婚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