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鹤便笑道:“微臣些许小事,能得陛下垂怜过问,此为天恩,自然要谢。”

天元帝听罢,哈哈大笑。

笑完了,对身边的内侍总管胡霖道:“听听,这小子是来讨赏来了。”

胡霖自小服侍长大,再没人比他更明白天元帝的心思,闻言也笑着凑趣儿,“依奴婢之见,却是陛下之过。”

天元帝挑挑眉,“哦?怎么,朕不过随口一问,竟还有过了?”

胡霖一本正经笑道:“还不是陛下仁慈和善,下头的人胆子才大,如此说来,岂不正是陛下之过?况且小秦大人这话说得原本也不错,到底是难得的祥瑞,乃是陛下您勤政爱民,教化百姓的福报,如今三喜临门,可不得赏点什么?”

天元帝放声大笑,龙颜大悦,指着他笑骂道:“你这老货,胳膊肘倒往外拐起来,替别人讨赏!”

胡霖只是笑,十足憨厚模样。

天元帝笑了一回,拍拍膝盖,“也罢,你倒说说看赏些什么才好。”

却见胡霖亲自上前为天元帝斟酒,闻言笑道:“奴婢听说,小秦大人如今还住在师父家里呢,如今好歹也成亲了,又做了官,说不得要当门立户。陛下方才也说,新婚么,没个住处不好,奴婢记得城东那一带倒还有不少宅子收上来闲置着,白放着也可惜了,不如就叫他们小夫妇两个搬进去住,一来不至于空耗,二来也全了陛下一片爱才之心。”

他说的,正是昔年高阁老倒台之后,高家并高党爪牙被陆续抄家,名下不仅有良田成千上万,家财无数,更有地段优秀的房产若干。

有的直接被充作皇庄,有的当场赏了旁人去住,还有一些略小一点的,一直没合适的机会出手,便入了国库,如今随意丢在那里闲置着。

秦放鹤家口简单,况且品级现在也不高,那边一些个二进三进的小院子倒也合适。

胡霖看出天元帝的意思,故而代他提起此事。

果然,天元帝听了点点头,“也罢,白放着可惜了,朕记得青龙街还是哪边儿?左右城东那一带有几处三进的小宅院,原本也是打算赏给有功之臣,只是终究小了些,拖家带口的倒有些局促。如此,胡霖,你带他去挑一处住着吧。”

说完,又笑,“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霖,你这小子,倒是一口气遇上三遭,如此,就算朕……“

他想了半日,扭头问胡霖,“民间这叫什么来着?”

胡霖笑着接上,“叫随份子。”

“对对对,随份子,”天元帝冲秦放鹤一摆手,“算朕随份子了。”

秦放鹤喜不自胜,一套大礼做得心甘情愿,只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微臣,谢陛下隆恩!”

为什么这个时代的人都要使出浑身解数讨好皇帝?

皆因荣华富贵,钱权财势,皆在他一念之间。

第19章 大婚(一)

闻喜宴尚未结束,许多消息便提前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稍后柳文韬回府,便有门房迎上来报,“才刚傅大人来了……如今正在二书房候着呢。”

不用问,柳文韬都能猜出傅芝的来意,故而只是嗯了声,不紧不慢往那边去了。

才进门,便闻到浓浓的龙井味儿,格外冲。

柳文韬顺势往傅芝手边的茶杯里看了眼,那茶汤浓得都快泛黑了。

“天都要擦黑了,也不甚热,吃这样浓的茶做什么?”

傅芝上前行礼,闻言忍不住抱怨道:“弟子为何吃茶,您难不成不明白?那汪扶风都因弟子之故加官晋爵,您前前后后忙了这几个月,陛下竟无一丝半点表示吗?”

要说柳文韬心里没疙瘩,那鬼都不信。

但……

“你也三四十岁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坐下。”柳文韬的声音中透出疲惫。

傅芝也知道师父现在情绪不好,不再纠缠,老老实实去他旁边坐下,一口气灌下去大半杯热茶。

太浓了,苦得很,正好平肝火。

柳文韬微微闭了闭眼,“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赏罚分明,心中自有成算,岂是你我能够置喙的。”

傅芝皱眉,“这里又没有旁人,师父何必跟我说这些敷衍人的套话!”

柳文韬沉默半晌,极轻极缓地叹了口气,“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套话?我本领礼部尚书一职,督查监考原是本分,不过职责所在罢了,做得好乃理所应当……”

难道你会因为一个十岁孩子会自己吃饭而对他大加褒奖吗?

不会。

因为这是应当应分的。

办不好才该罚。

若哪位官员因为老老实实完成了本职工作就领了赏,那日后果然真有人立了功,赏无可赏,又当如何?

真要这么算起来,汪扶风四五年前就该升了!要抱怨叫屈也是他先叫。

傅芝听了,半晌没言语。

他也知道柳文韬说得对。

但当日殿试经过已悉数传到他的耳中,师父为了成全陛下心意,着实辛苦良多,对董春,对秦放鹤,对整个董门,也够意思了……如今眼见着外人沾光,自家却连根毛也没捞着,心中难免忿忿。

“你为师抱不平,为师心领了,”柳文韬颇有些欣慰的看着弟子,“汪扶风升官本在我意料之中,倒也不算过分。”

天元帝在掌握局势平衡方面做得炉火纯青。

这些年董春风头正劲,屡屡升官,他的几个弟子基本上都在原地踏步,正是为了平衡朝中势力。

便如那汪扶风,当年起点颇高,这些年办差也十分得力,可不还是在那从四品的谏议大夫上一待六七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