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苻琰还会不吭声,这时却见他慢慢抬起头,他的脸愈青愈白,惨然一片,他的眼中布满血丝,已是猩红凄厉毕现,他将手中的金簪抬起来给皇帝看,哑声道,“这是她的簪子,簪上有血。”
皇帝怔住。
崔明秀在旁边道,“也许是太子妃不慎被簪子划破了?。”
王贵妃的耳目一直关注着紫宸殿,早知晓苻琰的太子妃就?是崔姣,崔姣先?前替苻琰上场打马球胜了?襄王,后来又帮大公主揭露了?郑孝饶的真面目,这小娘子本事奇大,被苻琰收为侍妾,皇帝还赐婚给他们,她倒成太子妃了?,她成了?太子妃多好,一个没有母族支撑的太子妃,对太子毫无助力,倒是让她少了?许多忧心。
王贵妃轻声一笑。“谁会傻的自己?拿簪子划破自己?,别是有人要害她,她逼不得?已力求自保,只是这簪子掉在这地?方,恐怕人也凶多吉少了?。”
三两句话,就?帮着苻琰,把崔明秀害死崔姣给捋通了?。
皇帝当即侧过脸质问崔明秀,“你将人藏到了?何处?”
崔明秀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直磕头道,“陛下明鉴,妾真没见到太子妃,妾何至于要欺骗您。”
“陛下,容妾说一句,您知道她的来历吗?”王贵妃手指着崔明秀,问皇帝。
皇帝自然不知,他能知道的,都是对崔明秀有利的讯息。
王贵妃趁着现在这个好机会,告诉皇帝,“她原先?因刺杀东宫女官,那位东宫女官就?是太子妃,她被太子殿下扭送大理寺,结果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竟让襄王一夜之间为她倾心,襄王为她与妾争吵,妾无奈之下,才答应了?襄王,将她接进宫亲身调|教,不想陛下也被她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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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这些年?是糊涂,劈手给了?崔明秀一巴掌,骂道,“原来你这贱妇之前就?刺杀过太子妃,你好大的胆子!”
崔明秀捂着半张脸,再委屈也不敢嚎啕大哭,只哭的梨花带雨道,“妾冤枉,当初是太子妃使计杀妾,妾只是为自保才反击的……”
王贵妃道,“这事也不是妾空口栽赃,陛下可召前太子妃安成县主来对峙,她必不会有偏袒说辞。”
崔明秀跌坐倒。
皇帝也不想错怪她,便命人去请陆如意,不多时陆如意前来,她在路上已得?知经过,过来便给皇帝行礼道,“臣女给陛下请安,臣女在骊山,曾亲眼目睹,这位崔贵人对太子妃行凶,且出手狠毒,若不是太子殿下赶到,太子妃早已命难保。”
她停了?停,又说,“太子妃当初与臣女在新居,这位崔贵人前来寻她,说是她的三姊,太子妃给臣女看过户籍,并非是清河崔氏,太子妃祖籍在益州,这位崔贵人几番来寻她,都被臣女挡了?回去。”
皇帝是老了?、糊涂了?,可是还没蠢到什?么事情看不透,崔明秀自称崔姣三姊去新居找人,那时的崔姣不过是个登不上台面的侍妾,她去找崔姣,她怕是盯上了?太子,可惜太子不吃她这招,便又对襄王使狐媚技俩,襄王着了?她的道,如今他这个皇帝也着了?她的道,皇帝对着崔明秀蹬腿一脚,哼哧着气道,“你这贱人。竟然真敢对太子妃痛下杀手!朕绝饶不了?你!”
他直叫来人,“把她拖下去!送去掖廷,施以极刑!朕要她不得?好死!”
王贵妃在旁边看着崔明秀被拖走,心下快意非常,但也清楚,皇帝并非真是为崔姣出气,而是恨崔明秀不守妇道,原先?可能听了?崔明秀的好话,以为崔明秀有苦衷,还能有些怜惜,但被陆如意揭穿,这女人就?是蛇蝎心肠,不仅觊觎太子,还觊觎太子妃之位,得?不到便要毁掉,如此还不成,便转向?襄王,她图的也必是襄王妃,后来襄王不成了?,便能高?高?兴兴跟了?皇帝。
显得?皇帝先?前的那些情情爱爱全?是笑话,皇帝的老脸挂不住,才恨不得?崔明秀死。
皇帝再不管崔明秀哭求饶命,挥袖带着王贵妃坐回龙辇,启程离开?。
闹了?一场只剩苻琰和陆如意,陆如意犹豫着要不要与他置声,他却站起来,握着那根金簪,失魂落魄的走了?。
陆如意有些唏嘘,想到过往,还记得?他只是把崔姣当成侍妾,这才短短一个月,他就?认崔姣为太子妃,他竟然也会爱人,爱上了?崔姣,可怜崔姣终究没了?。
陆如意心情低落,不知崔姣的兄长现今如何了?,他已多日没来陆府,大抵再也见不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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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琰一路走回了?东宫,轺车跟在后面,他走的很慢,后面人跟着也没法,倒是有警醒的,猜到他是在寻找崔姣的脚印,他是跟着崔姣的脚印在走,他们行过了?横街,进到东宫。
家令立在殿门?前,屏气凝神,看着他进内室,关上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崔姣被苻琰关在内室有十来天,短短十来天的时间,这间内室已经渐渐挤进了?许多崔姣的东西,她的衣服和他的衣服一起放在篋笥内,镜台前有她的妆奁,还摆放着没收起来的口脂胭脂,桌椅床榻上,还有些人日那天她贴的人胜在。
这间内室,早已充满了?她的气息。
苻琰挪到桌子前,弯腰坐下,桌上都是他带回来的小食,在路上他想过,她吃到这些小食时,会不会眼睛亮晶晶,会不会开?心的跟他撒娇。
他拣起一块透花糍轻咬了?一口,甜腻充斥着他的口腔。
低垂着的睫毛在颤,良晌,眼泪再难自控。
第五十六章
朱雀街上, 崔姣专挑人多的地方钻,正?月新春,街头人来人往,不乏有女郎结伴出来, 崔姣在其中并不显眼。
崔姣站在街头深深呼吸, 外面的空气就是新鲜, 被苻琰困在东宫那十来天, 她虽一直在心里说一定要走,但是拿不准,东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实,她连内室都出不去,更别想?走出东宫的大门了, 还得多谢崔明秀,小人得志便猖狂,才能让她抓到逃跑的时机, 现在苻琰大抵已知晓她“死”了,没准正?伤心着。
崔姣在脸上拍拍, 让自?己清醒些, 他就是再伤心,她也是个“死人”,她计划的挺周密,而且皇帝要去洛阳,朝里的政务都落在他肩头,他短时间内不会发觉她没死。
当下先回?小院看看,户籍和她的嫁妆都还在小院里, 顺便也看看崔仲邕有没有回去过。
这里靠近东市,离西市极远, 凭崔姣步行?回?去得到晚上,她半路拦了辆马车,巧的很,还是之前她刚出宫那次,遇到的车夫,那车夫是做运货送人的行?当,每日见的人都不重样,早把崔姣忘记了。
两人就车钱讨价还价,崔姣想?跟他套点近乎,被他严词拒绝,直言只认钱不认人。
崔姣看这路边也没什么马车经?过,再等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崔姣咬咬牙,便答应给?他五个铜板,但这五个铜板也不独是送她去小院,接下来两个时辰,车夫这辆马车就被她包了,她让去哪就去哪,现?在行?情艰难,不比年前了,两个时辰五个铜板,都算上是好买卖。
崔姣坐上马车,指了地方,车夫便架着马车驶进永和坊,直到她和崔仲邕租住的院门前,竟见那门上了锁,她趴在门缝里观望,里面空荡荡的,她和崔仲邕被苻琰抓进东宫时,这里的东西没动过,现?下倒像是进了盗匪,被洗劫一空,院里还长杂草,崔仲邕要么没回?来过,要么回?来以后?,把他们的东西都搬走了。
崔姣又上了马车,问车夫认不认识裴府。
大名鼎鼎的河东裴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车夫转了马车又驶回?东市,颇嫌崔姣事多,进了东市的安兴坊,马车停在路道旁,指了指远处的最大的一座府邸,说是裴府,便找她要铜板。
崔姣身?上没铜板,她被关在东宫里苻琰就没给?过她钱,倒是让她打理了不少内坊庶务,那么多钱记在账簿上,她也没看见过,她现?在就是个穷光蛋。
崔姣被车夫要钱要的头疼,就把头上的金簪子拔下来,上面点缀的珍珠中最小一颗被崔姣抠了下来,给?他道,“这可是珍珠,抵你五枚铜板了。”
车夫在市井讨生活,听过珍珠却没见过珍珠,但见崔姣一身?华贵衣着不似普通人,将?信将?疑,片时他赶着车出了坊门,崔姣朝裴府走近了,大门紧闭,门前的阀阅上刻着裴氏祖上的战功荣耀,写的密密麻麻,每一条战功拿出来,都足以让人敬佩折服。
崔姣不便上门,在门口逗留须臾,只见这附近有一座茶楼,她打算入内等待,手头没钱,还有金簪能当钱用?,她往茶楼走去,还没进门,身?后?听见有人唤她,“小娘子慢走!”
崔姣一回?头,就见先前的车夫又回?来了,他跑近了喘着气和崔姣说,“小娘子给?的是真珍珠,我?送去邸店换了一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