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辞说,“在酒店订了间房,我次次都住那家酒店,我常来南京,哪哪儿都很熟。”

“晚上去二叔家吃饭,我打电话让阿姨加菜,”程挽月喜欢大家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卿杭,我今天想回去住,反正晚上也不用输液。”

“等会儿去问问医生。”

“嗯嗯,快去。”

卿杭先出去,没过多久,言辞也自然地走出病房,在走廊里等了几分钟,卿杭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后,看见站在窗户旁边的言辞,也知道他避开程挽月是想问什么。

程挽月的病情很难说,后期会怎么样,谁都不敢保证。

“心里不好受吧,”言辞早就注意到卿杭在清扫地上那些碎发的时候情绪不对劲,“需要帮忙,随时都可以联系我,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

卿杭也不跟他客气,“嗯,一定。”

言辞说,“挽月不让我们告诉你,有她自己的理由,你也别钻牛角尖,不要总为过去的事后悔。你现在看到的,就是她曾经经历过的。两难的时候,无论怎么选,都不可能两全。”

卿杭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像是在自言自语,“元旦那天晚上,她突然问我想不想结婚,如果她没有发烧,我可能立刻就去买求婚戒指了。那个周末,我瞒着她偷偷去了商场,看了很多款戒指,找到了她喜欢的款式,但我没有买,我想再等等,多存点钱,买更好的。”

言辞对婚姻这件事没有任何期待和向往,他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到今天为止,也没有遇到一个让他想要结婚的人。

卿杭声音越来越低,“现在我有了求婚戒指,可她不会答应了。”

他右手一直放在兜里,原来是握着戒指。

言辞宽慰他,“我们应该庆幸发现得早,早发现早治疗。”

卿杭嘴角扯出一抹很淡的笑,“她不哭不闹,吃完一顿烤肉就很平静地接受了,我在医院看过那么多生生死死,却远不如她。”

几年前,程挽月病情恶化的那段时间,想放弃治疗,被程延清骂哭过很多次,言辞虽然不常来看她,但联系得频繁。

言辞也笑,“哭过,也闹过,还被揍过呢,她哭得稀里哗啦,当时整个病区的护士都知道,后来还总逗她。”

卿杭低着头,“最近总是梦到我在北京第一个冬天的那通电话。”

“什么电话?”

“挽月的电话,她打给程延清,我刚好在旁边。她说她生病了,让我去看她,我以为她又在骗我,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还和她较了八年的劲。”

言辞从程延清那里听说过这件事,“这八年,你们俩是挺可惜的。以前挽月欺负你,但不允许别人欺负你,同学骂你比骂她更让她生气,她高一上学期就因为你写了八次检讨。”

但其实那些检讨书都是卿杭帮程挽月写的。

起初他不愿意,和拒绝帮她写作业一个道理,后来她软磨硬泡,半逼迫半威胁,没办法就开了个头。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老师让她在开班会的时候念检讨,她上台之前才想起来问他要,在课桌下轻轻拽拽他的袖子,念完后又塞进他的课本里。

言辞继续道,“挽月对我的感情根本算不上喜欢,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她误以为我身上的纹身是她,才会试探我。她喜欢的,无论如何都会搞到手,没有半路放弃这么一说。”

卿杭牵唇笑了笑,这个笑比刚才轻松很多,“吃了你这么多年的醋,都白吃了。”

言辞故作冤屈,“上次在北京你们因为我吵架吵得那么凶,我想跟你解释,又怕你误会得更深,只能当冤大头。”

卿杭说,“改天陪你喝两杯。”

“没问题,随时等你约,”言辞拍拍他的肩,“挽月一个人待着肯定很无聊,我们进去吧。”

卿杭和言辞前后脚回到病房,程挽月看卿杭点头了,立刻笑着给程遇舟打电话,她昨天就特别想回家,但医生不同意,就只能留在医院。

阴雨天气,路况不好,程遇舟开车过来要多花点时间。

言辞看着程挽月高兴的模样,觉得她精神还不错,然而饭菜没吃几口就吐了,还流鼻血了,脸色也有些苍白。

他想起跨年那天晚上,程挽月给他打电话,跟他说新年快乐,他在异国他乡听着她闹腾的笑声,有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那时候的程挽月很鲜活。

言辞喝了酒,走得晚,卿杭抱程挽月回房间,她睡不着,一直躺着也不舒服,卿杭就抱着她坐在沙发上,她蔫蔫地窝在他怀里,拿逗猫棒逗煤球玩儿。

铃铛的响声很清脆。

程挽月听到手机消息震动提醒,以为卿杭要被叫回医院,“谁找你?是医院有事吗?”

“是言辞,他到酒店了,让你安心睡觉,”卿杭回完消息,把手机放远了些。

他一只手托住程挽月的脸,让她稍稍抬起头,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流鼻血了,心里才松了口气,如果一直止不住血,她就算不愿意,也必须回医院。

“胃还是不舒服吗?我去给你煮碗面。”

“现在不想吃,明天早饭会多吃点的。卿杭,煤球是不是瘦了?”程挽月摸了摸猫的肚子。

卿杭说,“你不在家,它挑食。”

程挽月听了,又开始一本正经地教育煤球,她胃口不好就算了,她的猫必须要吃饱。

过了一会儿,周渔敲门,找借口把煤球带出去了,医生说过,程挽月现在不合适和猫猫狗狗待在一起。

程延清他们明天来南京,程挽月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将近一小时,精神好了很多。

“卿杭,你怎么有白头发了?”她突然从沙发上坐起来,紧张兮兮地抱着卿杭的头,“你还记得刘医生吧,就是总讲方言的那个男医生,他说他35岁的时候就那样了。”

卿杭这段时间没有仔细照过镜子,“很多吗?”

程挽月的手指从他的短发里穿过,“只有一根。”

“拔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