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佩撞击的清脆声由远及近,林菀的心阵阵下坠,无意识的贝齿轻咬唇瓣,在惨白的唇瓣上留下深深的嫣红齿痕。
崔滢笑吟吟的走进弥漫着浓浓血腥味的产房,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柔荑,轻轻逗弄已经被包裹好的孩儿,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挥手令屋内其余婢女退下,只留下一位端着白瓷药碗的婢女。
林菀沉默着看着崔滢向自己走来,目光在婢女手上的药碗打了个转,然后定定的看向崔滢,两人四目相对。
崔滢笑意不减,柔声道:“妹妹为国公府诞下长孙,大功一件,快将此药喝了,好生歇息吧。”
林菀心知那是送她走的汤药,心中翻涌着浓浓的不甘。
她自知身份低微,从未有过任何野望,数年来小心谨慎服侍世子夫妇,晨昏定省日日不缀,从不因裴炎的偏宠而跋扈骄纵,从始至终对崔滢恭敬有加。
崔滢婚后三年无所出,长辈强硬施压之下,崔滢不得不给她停了避子汤,这才有了这个孩子。
林菀自认毫无过错,却因上位者一句话而命丧于此,叫她如何甘心?
她不死心的问:“可是世子的意思?”
崔滢面不改色,示意婢女上前,昂首道:“自然,世子在陪太子,不会来见你,快喝。”
林菀心中的希翼蓦然消散,娇媚的眉眼失了大半光彩,整个人如同枯败的花朵,美丽而死气沉沉,再无生命的鲜活可言。
崔滢见此,心中稍有不忍,但很快硬起心肠,安慰道:“妹妹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孩儿,你且放心去吧。”
婢女蹲下身,端着白瓷碗就要往林菀嘴边凑,林菀却偏过头躲过。
崔滢见此,嘲讽道:“妹妹可是最后的体面都不要了?强灌起来,怕是不好看。”
林菀再次看向崔滢,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哽咽。
“妾不愿死于奴仆之手,求娘子看妾数年殷勤服侍的份上,亲手送妾上路吧。”
崔滢本想啐她矫情,然而天色转暗,太子即将离府,裴炎恐怕很快就会得到消息赶来,需得速战速决。
崔滢接过药碗,屈尊俯下身,凑到林菀嘴边,语带急切:“快喝。”
林菀张张嘴,似是使了全力抬起头,却终究无法抬起,只能颓然倒在床榻之上。
似是挫败自己如今的虚弱颓废,她盈盈美眸中泪水滴滴滚落,恰如蔷薇含露,楚楚动人,好不可怜。
崔滢暗骂一声“狐媚子”,却也知她方生产过,确实虚脱无力,只得又往前凑了凑,几乎大半身躯俯在林菀上方,俩人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间。
“喝吧……啊!”
林菀蓦然一跃而起,扑上来双手死死掐住崔滢的脖颈,咬牙切齿的在她耳旁道:“崔滢!你也别想好过!”
崔滢不料在她面前一向娇怯温婉的林菀竟会突然暴起,被掐个正着。
林菀濒死前爆发的力道太过大力,崔滢一时挣脱不开,俩人纠缠在一起朝身后倒去。
“娘子!”
一旁的婢女慌忙上前大力将林菀扯开。
挨了几脚踢踹后,林菀逐渐力竭,眼前阵阵发黑,很快就被扯开扔到一边,趴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剧烈的喘息,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强烈。
崔滢衣衫凌乱,白皙的脖颈赫然显露出两道红肿的指痕,她满面狰狞的爬起身,指着林菀恶狠狠的道。
“贱婢!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将药灌下去!”
婢女粗暴的将药碗凑到林菀嘴边,捏开她的嘴狠命将大半汤药强灌了下去,又将她扔回地上。
苦的吓人的汤药入腹,腹中仿若着了一团火焰,林菀只觉浑身发冷,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崔滢主仆在一旁道。
“娘子,你脖颈上的伤痕如何是好?世子见了,还能相信林姨娘是死于血崩吗?”
“贱婢!临死还给我找了这么大个麻烦。”
“……不过一个妾,阿家①都默许了,世子能将我如何……”
“林菀,别怪我心狠,只怪你厚颜无耻,勾.引世子攀附富贵,自甘下贱。”
“收拾干净首尾,太子登基在即,万不可让这等小事惊扰太子……”
隐隐绰绰的声响渐行渐远,林菀的意识在黑暗中缓缓沉沦,唯有那几句话在她耳旁回荡。
阿家都默许了……
勾.引世子攀附富贵……
大量鲜血潺潺流出,林菀浑身的温度都被流失的血液带走,她的呼吸逐渐变得低微,渐渐的消失不见,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过往。
她是寄居在齐国公府的孤女,是国公夫人崔氏发善心将她收留在府中。
林菀心中感激,生怕自己惹麻烦,除了跟着国公府的女郎们上女课,还有日常向崔氏请安,轻易不外出。
崔氏犹爱佳酿梨花春,而林菀身无长物,只有阿娘教给她的酿造酒水的手艺,于是经常进献梨花春给崔氏。
那年春日,世子裴炎宴后醉酒,将她堵在园圃,赞她梨花春酿的好,说着说着便与她拉扯不清,她挣脱不得,被裴炎强拉上榻……
她哭着去寻国公夫人,却只得到鄙夷的嘲讽。
“我儿已经求了纳你为妾,这下你可如愿了,不枉费你往日费尽心思往我身边凑……”
林菀愣住,泪眼盈盈的瞧着满面鄙夷的崔氏,只能垂首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