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稷心下微沉,他自认已经向太子展示足够的诚意,怎得太子竟丝毫没有应承的意思?
然而李玄照虽说没有开口应下与齐国公府缔结婚约,却于昨日留宿府中,以示亲近之意。
如此一推一拉,裴稷着实摸不透太子到底是何心思,只得暂时按下此事,恭送太子回东宫。
一旁的裴炎却没有裴稷这般沉得住气,此时面目紧绷,双拳紧握,眼神复杂的看着李玄照紧抱着林菀信步而来。
周围人的目光宛若实质一般,刺得林菀浑身不安。
她只想借太子之势离开国公府,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于是她在李玄照怀中小声道,“殿下放妾下来吧,妾能自己走。”
李玄照“唔”了一声,又往前走了两步,眼看就要快到大门,这才将林菀放下。
早已等候在身侧的婢女立马上前搀扶林菀,恭敬道:“林娘子,舆轿已经备下,娘子一会便乘坐舆轿随殿下回东宫。”
林菀点头,眼看着李玄照信步走上前与裴稷寒暄,非常识趣的退至一旁,竭力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裴炎快速瞥了林菀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恭敬朝李玄照行礼。
“恭送殿下。”
齐国公府位于崇礼坊,坊内住着的多为权贵,坊内的街道宽阔无比。而此时,太子出行的依仗已在门外铺开,宽敞的街道竟显得偪仄。
六队步行卫队位于前列,站在最前列的人手持绘有狮、豹、虎等图案的七旒旗。队列中的武士各个身姿矫健英姿挺拔,均头戴黑幞头,穿各色长袍,腰束黑带,脚穿黑靴,配挂横刀、豹韬和胡禄③。步行卫队之后另有骑马卫队二十九名骑马卫队,均手持七旒旗,最后边是车队,马车前有仆从执雉尾扇与执雉尾障扇,扇上贴金,叫人望之生怯。②
林菀第一次见到这般端庄森严的依仗,滔天的权力扑面而来,叫她心生畏惧,一时间竟愣在原地不敢继续向前。
婢女搀着她,小声道:“林娘子需得快些,莫耽误殿下行程。”
林菀深呼一口气,缓缓迈出脚步,跟随在太子身后,第一次从齐国公府正门踏出。
百年世家,门庭显赫,大门前左右两根柱子便是记载着裴氏历代荣耀功绩的“阀阅”④,上面已然刻的密密麻麻,显示着齐国公府门第的喧嚣显赫。
她本不该出现在这等煊赫的门楣中,却在这里葬送了一生。
今日,她终于能光明正大的离开这里,然而要踏进的东宫却是比齐国公府更接近权力中心的是非之地。
她不知这条路是凶是吉,却只能一步步向前,绝不能回头。
在场的所有人都恭敬的躬身下拜,唯有李玄照闲适的信步前行。
这便是权力,强硬无可置疑的权力,而林菀只是借助这权力的余晖,便轻而易举的摆脱了前世苦苦挣扎而不得的泥潭。
她步步向前,迈出古朴的大门,登上队列后排的舆轿,将煊赫的齐国公府抛掷脑后,再没有回头。
齐国公府位于崇礼坊,本就靠近皇城,因此路上并没有行很久,林菀方将心情平复下来,身下的舆轿便停了下来,有婢女上前恭敬道:“林娘子,到了。”
再次踩在地上时,宫廷的静默与威严扑面而来。
林菀敛息抬头,雕阑玉砌的宫殿映入眼帘,她心中蓦然揪紧,竟有一股失控感。
她在心中宽慰自己,她已经离开了国公府,接下来得宠与否都无甚要紧。李玄照在她前世死时都没有迎娶太子妃,她只要不惹怒他,在东宫便是安全的。
李玄照似有急事,早已甩开林菀大步走进东宫,如今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林菀深呼一口气,跟随仆从的指引一步步踏入古朴威严的东宫。
太子尚未大婚,东宫内也没有其他姬妾,林菀被家令安排在东北角的宜春宫北苑中。
早已等候良久的婢女们上前将林菀团团拥簇起来,“林娘子安好。”
林菀点头,然后被拥簇着进了房内。
她双手空空离开齐国公府,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熟悉了下生活环境后,林菀终于有了已经身处东宫的真实感。
裴炎再也无法强迫她,李玄照自回到东宫便去正殿处理政务,短时间内怕是没时间招幸她。
林菀紧绷的心终于能松懈下来。
如此正好,林菀并不想争宠,她只想借太子的势力摆脱裴炎的纠缠,并不想再陷入妻妾争斗的漩涡。
更何况,据她前世的回忆,太子将来会有一段时间被圣人圈禁,据闻那时东宫放出了一大批宫人……
林菀心中盘算着,她且在东宫安静待些时日,时日久了裴炎估计就将她抛掷脑后,到时再找机会离开东宫。
夜幕降临,林菀被婢女拥簇着坐在撒了蔷薇露的浴桶中。
淡淡的馨香弥漫,泡了好一会,直至她面若红霞,昏昏欲睡,林菀这才站起身,水滴在她宛若凝脂的背脊上滑落,更衬的她一身皮肉雪白滑嫩。
侍奉的婢女中为首的两个分别叫红玉、绿柳。
红玉笑着上前,将她身上的水渍擦干,为她抹上可使肌肤细腻滑嫩的夜容膏,又伺候林菀在镜前梳妆打扮。
“娘子好生貌美,殿下今夜必要招幸,合该好好妆扮。”
绿柳说着就要给林菀用香粉擦脸,烟墨画眉,胭脂点唇。
林菀制止她,“殿下不喜如此……”
婢女们恍然大悟,娇笑连连,“娘子美貌,不着铅华已是绝色,可是怕脂粉污了颜色……”
林菀似是羞涩低头。
实际上她并不希望李玄照今夜招幸她,也不想争宠,毕竟她如今已经身处东宫,最重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只要安静的待着,不令太子讨厌,静待大家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淡了,再找机会离开东宫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