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安怀闻言双眉愈发紧锁:“不用,给我倒杯热茶来。”卧房内饰实在诛心,如非必要,他情愿别处呆着。
一声长啸顿时吸引了院中所有人的注意力,只见墙头一抹黑影快速掠起,穿过重重楼阁,落在了主院敞开的窗扉上。
金黄的鹰眼动了动,不见食物,不满地向房中专心致志提笔书写的女子叫唤了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沈云之从诸多公务中抽身,认命地起身取肉喂食。
初春的日光下,苍鹰大快朵颐,毛发油光发亮,沈云之哭笑不得,养得太认主了,非要她喂,几个月没喂,整天在外捕猎,还以为它心野得没边了。
虽然烦的很,但沉重的心情也因它得到了几分排解,后面案桌上一摞摞的公文可谓是她的烦恼之源,十之八九皆与东营案有关,虽然主犯被处于死刑,从犯被放逐到荒野开荒,但是东营案的造成后患并没有结束,伍贾韦家的追赃定罪还好说,难的是那些幸存下来的兵将,有些因误杀同僚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当不了兵了,留下来的大部分也不愿呆在东营了,东营只剩了个有名无实。
换言之,这一万精兵几乎废了,沈云之不得已把留下来的人打乱安排到别的军营去或转为辅兵,至于要走的人则是给双倍的粮饷让他们守瓶缄口,东营案性质恶劣,传播开来势必会动摇人心,倘若被他人利用,那她近期费心费力凝聚的人心恐会化为乌有,这不利于她将来稳扎稳打。
沈云之一方面恼怒于内乱,另一方面亦免不了殚精竭虑,棋子已撒下去,能否起效还是未知之数,纵然她头顶气运之女的光环,也不敢盲目乐观地认定自己是最后赢家,乱世之下群雄争霸,能人倍出,诸杰大放异彩,她只是占得先机罢了,最后关头被掀翻棋盘,功亏一篑她也有过,所以她从不敢居高临下轻视任何人的智慧。
只要群雄逐鹿的格局初步形成,她无退路,朝廷诸藩王亦是,那时才是她大展身手的好时机,只是不知她又熬干几多心血,才能拥有权势的光鲜亮丽,不同于以往的随心所欲,这条路她无法放弃,不然美人只是一时朝露。
对于能否永远拥有他,沈云之罕见地有了迷茫,她为自己的卑劣行径感到羞愧,同时也情不自禁迷恋着他,俊美的容颜易寻,冰壶玉衡般的灵魂却是她平生仅见,所以她放任自己越陷越深,她不后悔她的所作所为,只是心疼伤害到了他。
“主子,主子。”
突如其来的呼唤打断了沈云之的沉思,她回神将盆中的肉块尽数抛出,鹰架上的苍鹰应接不暇,叫唤了起来。
沈云之付之一笑,越来越有灵性了,她接着偏头询问玲珑:“都安排妥当了?”
“是的,消息已经让银川知州蔡泽知晓了,银川盛产金银矿,若不是安王命卫公子造名单册,我们还不会如此轻易得知蔡泽是安王的人,蔡泽是皇上信重之人,真想不到他会变节,不知安王是如何把这么难缠的人收入麾下的,蔡泽出了名的心思缜密,估计他会验证一番再报上去。”
“无妨,这点时间我们等得起,记得把画皮捂好,其实何止是蔡泽,皇上上月召了五次御医,皇子又年轻力壮,人心浮动在所难免。”
“原来是这样。”玲珑恍然。
“还有什么事?瞧你一脸为难的样子。”沈云之见她欲言又止。
“向玹的人一直在接触卫公子的父亲,安王和五皇子已经注意到他了,卫公子的父亲很可能会有杀身之祸。”虽然卫公子和他父亲水火不容,反目成仇,但是血脉难断,以后若卫公子知道主子袖手旁观,难保卫公子不会对主子恨意加深,毕竟人心难测。
“保他一命就好,旁的不用理。”既然莲慈当年没赶尽杀绝,那她也不好岸上观火。如今的卫家是败家之犬,废肃王那仅存的三两人也敢搞小动作,灭掉简直不费吹灰之力,由之可察废肃王在高墙的处境肯定非常惨淡,不然不会失了理智,做出这般疯狂可笑之举。若是以前的卫家,背靠汪家和南宫一族,废肃王都无出来的可能,现在不过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罢了。
未过一旬,废肃王的人用来威胁卫昌和的册子就被呈上了沈云之的案头。
“啧,手段真不高明。”沈云之翻了翻,里面是许多官员的黑料,看来当初向玹就是用这个胁迫官员为他卖命。”
“那几个藩王如何了。”沈云之翻了几下就失去了兴趣,这册子有用也没有用,端看怎么用。
花芙风尘仆仆而归,杏眼不无失落:“属下有负主子所托,几个藩王只说动了武萧王,其他藩王都不堪大用。”
“不是你办事不利,我早就预料到会如此,人只要安排到位就好。”沈云之听到这个结果到没有多大失望,太能干的藩王早被削了,她也不要他们多能干,她要的是火上浇油,一旦被架起来,就由不得他们自己了。
“主子打算怎么做?”花芙越来越搞不懂沈云之葫芦卖的什么药了。
“我要你重金砸人只是第一步,你附耳过来.....”沈云之向她招招手。
“主子你这招还真是......”
“阴?”
“不是不是,英明神武,独具慧眼。”花芙连连摆手。
“少来,出去倒学会溜须拍马了,跟谁学的。”沈云之笑骂。
“这不是近墨者黑嘛。”出门在外,跟那些只会阿谀奉承的无能之辈接触多了,这话真是张口就来,花芙也把自己隔应到了,不适地摸了摸鼻子,周身的阴郁感为之一散。
“别贫了,去账房支取银子,走我的私库。”沈云之经商十几载,钱生钱太厉害,南方不缺名门望族,从他们身上刮油不知肥了她多少小金库,反正他们吸得是民脂民膏,她宰起来他们来心安理得,而且北戎这个宿敌被灭,她跟西北部落的通商计划已提上日程,很快她又将有一笔稳定进项。
…………
快马入城,给皇城带来一个喜忧参半的消息:北越东营因疫病元气大伤,沈云之病情加重,命在旦夕,而且疫病猛烈,传染性强,将很快扩散开来。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御书房乱哄哄的声音一下子就停了,这段时间文武百官为了迁都不迁都掐疯了,口水战打个不停,奏折堆满案头,只因皇上迟迟不绝。
皇上听闻北越疫病扩散,在酒色中沉溺已久的迟钝感官终于回到他的身体里,那是难以言说的畅快,一切好似尘埃落定,心腹大患将除。他高兴于他不用背负无能昏庸的骂名,自傲于自己果是真龙天子,有上天庇佑,同时也如常人一般恐惧着,害怕这疫病来势汹汹,,会传到丹云,毕竟一疫九城空,存者不足一。
第38章 | 0038 第38章浴后春色
果不其然,消息一传到京城,皇上立即下令封锁了悬关附近地区,企图将“疫病”扼杀在北越,沈云之对这种局面相当满意,她眼馋悬关周遭的人口好久了,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收拢掉这些人口了,北越多年战乱,人口增长一直没法赶上她的计划,当然这巨大的人力缺口也与她鼓励开荒,鸠工庀材有莫大关联,所以她对人口的需求与日俱增。
刚回到北越那段时日,她乔装东奔西跑,恩威并施,各种手段下去,灭了不少隐患和恶行,不过人也是半废了,跑体力她不怕,跟人玩脑力才真真是让人心力交瘁,早知她要争天下,前十几年她为什么要当混子,得过且过,要不是她修炼了内功,日夜不休的,现在还不一定撑得下去,她混了十几年,北越不过是从一穷二白勉强达到饿不死的程度,将来要打仗,这么个无底洞,她得想想办法再开源节流。
沈云之从躺椅上支起,又瘫了下去,啪地一声,地方呈递的报告文书从她脸上掉下来了。
玲珑抬眼往门口望去,没什么事,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主子“病重”居家,居然不想处理公文,没奈何,从官署里搬回的公文只能由她阅览后,捡出紧要的来给沈云之过目。
日头西斜,沈云之边用膳便吩咐道:“玲珑,今晚我去东院。”想了想,补上了一句:“你们看完早点休息。”
玲珑瞬间明白主子又想当甩手掌柜了,不过她乐见其成,主子多往卫公子那边去,小主子指日可待,不过她一想起书房里只增不减的文书,双眼不免发直,有气无力嗯了一声。
沈云之见其萎靡,想到压榨了玲珑他们一个白天,夜晚也不放过,不由得心虚,风卷残云后快速溜了,徒留玲珑并一干文官苦逼地秉烛夜谈。
明天再努力吧,偶尔她也需要一点私人时间的,沈云之那点压榨下属的愧疚就这么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沈云之没想做什么的,连批几日公文,批得她头昏脑胀,就想来蹭个床,抱着人睡个好觉,夜色已弥漫开来,莲慈神元不固,料想此时早已歇下。
然而左室门前,暖熏微光,氤氲水汽,那朦胧屏影,端的是身姿颀然,腰肢劲瘦,玉骨天成,教她千种平心静气顷刻瓦解土崩。
这是属于她的玉面郎君,情不自禁的,沈云之绕过了屏风,雾气腾腾间,散发着珠玉般光泽的雪肤,光彩夺目,从她眼中一闪而过。
刚从浴桶的起身的卫安怀听到脚步声,循声侧身一瞥,只见沈云之立在屏风旁,他双眼倏地睁大,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心如擂鼓般激烈跳动起来,人顿时不知所措,衣架尚在三尺开外,未能多加思考,他快速沉回水中,溅了一地水花,环顾四周,服侍的小河早就不见了踪影。
“何必躲避,宝贝,我又不是外人。”沈云之莞尔一笑,缓缓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