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不到娟娟的存在。

这具躯壳已经完全交给她控制。

如果第一次入梦,是让她见证娟娟的遭遇,那么,这次就是实打实的亲身经历。

她要帮娟娟找到出路。

娟娟的母亲在耳边不停念叨:“这孩子,嫁人是件喜事,哭什么?眼看着过完年就十八岁了,怎么还这么……”

扶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打断她道:“娘,你说的对,女子哪有不嫁人的?我嫁就是了。”

女人一愣,惊喜之余,又有些怀疑:“你说的是真的?该不会在骗娘吧?”

“我骗你干什么?”扶桑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虽然赵财主年纪大了些,可他出的聘礼多呀,我不能只考虑自己,也得为这个家着想。”

她低眉顺目,幽幽叹了口气:“娘,从小到大,你们对我那么好,如今到了我报答养育之恩的时候了,如果这就是我的命,我认。”

女人没想到女儿这么懂事,轻抚着她头上的大红绒花,忍不住抱着她哭了起来:“我的好娟娟,是爹娘对不住你……”

扶桑摸了摸女人粗糙憔悴的脸,摸到温热的泪水,怔怔地想

女人对娟娟的爱是真的,算计也是真的。

人类如此弱小,却又如此复杂,令她难以理解。

扶桑等女人的情绪稳定了些,捂着肚子道:“娘,我肚子好饿,有吃的吗?”

“有,有。”女人擦擦眼泪,“你好几天不吃不喝,能不饿吗?等着,娘去给你煮鸡蛋。”

扶桑顺利支开女人,轻手轻脚地抬起妆奁,把叠得四四方方的药包攥在手心。

迎亲的队伍来到门前的时候,扶桑已经吃了三枚煮鸡蛋,喝了一大碗水。

“娟娟,别吃了。”女人拦住她,“这里离姑爷家有十几里路,到了那边还得拜天地,不方便上茅厕。”

扶桑觉得自己恢复了几分力气,温顺地点点头。

须臾,扶桑盖上红盖头,由两个妇人搀扶着登上花轿。

花轿颠簸得厉害,敲锣打鼓的声音又格外吵闹,她坐在里面,像在受刑。

扶桑忍住呕吐的冲动,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

成亲的仪式繁琐又隆重,她像一只打扮得精致华美的傀儡娃娃,在两个妇人的摆布下,又是跨火盆,又是拜天地,忙得晕头转向。

奇怪的是,这些陌生的流程竟然令她生出几分熟悉之感。

就好像……就好像她曾经跟人拜过堂、成过亲似的。

礼毕,扶桑独自一人坐在新房中。

她掀起红盖头,走到桌边,把半包迷魂散撒进一只酒杯里,用筷子搅开。

这时,门外响起拖沓的脚步声。

扶桑来不及坐回原位,急中生智,抄起一只油汪汪的大鸡腿放在嘴边,扭头惊惶不安地看向来人。

已过花甲之年的新郎官满脸皱纹,身形臃肿。

他盯着扶桑的面孔,兴奋得两眼放光,呵呵笑道:“可怜见的,饿坏了吧?别害怕,以后我就是你相公,这就是你自己家,快吃。”

扶桑点点头,在赵财主靠过来的时候,敏捷地绕着桌子躲到他对面,问:“你不吃吗?”

“我陪客人喝酒的时候吃过了。”赵财主一眨不眨地盯着扶桑,点头道,“真像啊,真像。”

扶桑啃完鸡腿,又拿起一只炖得软烂的冰糖肘子,问:“像谁?”

“像观音啊。”赵财主有意讨她喜欢,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又从荷包里掏出一对金戒指,“一点儿小心意,请观音娘娘笑纳。”

“就这么点儿?”扶桑擦了擦嘴角的油,竖起眉毛,神情娇纵,“我爹娘说你腰缠万贯,出手阔绰,求娶的心又诚,我才答应嫁过来的。这才成亲第一晚,你就这么对我啊?”

赵财主有些下不来台,见她生得实在美貌,头发又黑油油的,一根白发也没有,忍气吞声道:“怎么会呢?你还想要什么,只管开口,我绝不说二话。”

扶桑昂着下巴道:“这话说的好没意思,我又不是街上讨饭的叫花子,怎么能觍着脸跟你要这个要那个?”

赵财主碰了一鼻子灰,揣度着小美人的意思,把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小拇指上的翡翠戒指全都捋下来,又从腰间取下一把钥匙,打开床边的小木匣,拿出两锭沉甸甸的金元宝。

他把这些宝贝一股脑儿推到扶桑面前,哄道:“这几样东西你先收着,等回门那日,我再带你到金店打两套好头面,好不好?”

扶桑往他的腰间瞟了一眼,转怒为喜,举起酒杯,笑道:“这还差不多,我敬相公一杯。”

赵财主被扶桑这一声“相公”叫得晕头转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嘴里念叨着“一树梨花压海棠”的酸诗,不等扶桑吃完肘子,就急着拉她就寝:“娟娟,时候不早了,明天早上孩子们还要过来给你请安,咱们安歇吧。”

“你急什么?”扶桑笑着嗔怪赵财主,心里却有些发慌。

谢承安给的迷魂散到底灵不灵?怎么还不见效?

她擦了擦油乎乎的双手,再次躲开赵财主:“我先洗个澡。”

赵财主板起脸,不依不饶地堵住扶桑的去路:“等会儿一起洗。”

“娟娟,”他眯起眼睛,起了疑心,“你不会在耍我吧?你嫌我年纪大,不想跟我洞房?”

扶桑在心里尖叫哪个少女愿意跟一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头子洞房啊!

她干笑道:“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