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1)

Kiss

我那年十三岁,情窦初开的年华,心里就藏着些不可与外人道的心事。

守岁的时候吃多了蜜饯糖膏,嘴里便有些涩,趁着母妃跟父皇说笑,巴着酒盏多喝了两口屠苏酒,烛火便成了缭乱的火树银花。

我睁着眼瞪人,企图这点醺醺的醉意不被发现,若是母妃知晓了,定又是一顿叨叨絮絮的唠叨。

除夕宫里闲散,规矩也没那么多,一大家子人,除去父皇銘珈铭瑜,都是三宫六院莺莺燕燕,都拢着坐一处嗑瓜子唠嗑说笑,难得的其乐融融,父皇脸上也挂着轻快的笑意。

可不得轻快么,大臣们都高高兴兴过年去了,父皇的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伺候的人也少,多半是宫里头有头有脸的人,几个嬷嬷内侍,此刻也松懈了主仆戒律,都在外间围坐着听里头吩咐,其余的小内侍宫女,都寻了地方呼卢赌钱去了。

我撑着眼皮,困倦的不得了,又不能倒头就睡,身边闹哄哄的折腾的紧,铭瑜咯嘣咯嘣的咬着糖豆,像磨牙的老鼠。

眯瞪了半刻,回过神来,满屋子的人看着我笑。

“皇姐好端端的坐着就睡着了,像啄米的小鸡似的。”铭瑜笑哈哈的,你才小鸡呢,你这只小老鼠。

父皇慈爱的看着我,招呼人进来,“公主困了,抱回星河苑去睡吧。”

“不睡,我要熬到点炮仗。”我揉着眼睛道。

然而我又睡着了,趴在母妃腿上。

迷迷瞪瞪有人说话,我被挪到一个舒适的怀中,迷迷糊糊睁开眼,是熟悉的脸,两眼一闭,窝在来人怀中安然睡去。

外头冷,寒风呼呼的刮着,片大的雪花簌簌的下,我抖了抖,蜷的更紧了。

好闻的,安心的气味。

他背着身,裹我一身狐裘,把脸贴着他的怀,踏雪走进了白茫茫黑漆漆的夜里。

外头天寒地冻,身边温暖如春。他踩着雪和枯草,靴子在茫茫静夜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突然就这么醒了,在他怀中,听着他的噗通的心跳和北风凛冽的呼啸。

那是我此生第一次萌生这样的心愿,但愿这一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头。

“醒了?”他把我往上托了托,“冷着了?雪太大,小人从狮子林穿过去,这样到星河苑近些。”

我不说话,脸贴在他胸口,望着外头飘卷的雪。

狮子林是一片嶙峋的假山,但此时路不好走,湿漉漉的,又被雪掩着,他抱着我,身后的小内侍提着灯,照亮脚下小小的一块地方。

雪下的大些就更好了。

进入黑黢黢的山石间,小内侍被拦在他身后,整个天地间似乎就剩我与他,静静的携着风声雪声。

我鬼使神差探出头,在他脸上啄一口。

好看的眉眼,湿漉漉的雪融在眉间,像山泉洗过的玉石,澄澄的泛着柔光。

他遽然愣住,低下头望着我,黢黑的眼里是迷茫和不可置信的光。

抱着我的手都在抖。

身后的小内侍见他不动,探究的问:“殿使,可是前路不好走?”

我脸上热辣辣的,在他怀中挣扎:“放本宫下来,本宫自己走。”

我披着裘衣在地上站定,裹着风帽,摸索着穿行在山石中。

背后的目光炽热又飘离。

我心里头有点得意,有些雀跃,又有些紧张,只是做都做了,也不好再交待什么。

星河苑里也静悄悄的,提灯的小内侍在廊下站定,如意提灯送我进去。

“就送到这吧。”我摩挲着脚步抬头望他,“殿使请回。”

幕天席地,他微偏着头盯着我,而后低下头,轻微的凉意,落在我腮边。

我抓住他的袖角,偏着头脸红起来,支吾道:“你....”

他不敢在唇边游离,只沿着我的颌沿,一点点轻微的触碰。

冰凉的,蜻蜓点水的,落雪似得,羽翼扇过的,温柔。

黑的天,白的地,凛冽的风,簌簌的枯枝,我站在昔日繁花如云的枝下,半拗着头,血滴似得红的一张脸。

沉默的纵容。

马后桃花马前雪

一路往北,南国已是暖风如酥酒,北地仍是余寒瑟瑟。

马车里的供着一只水晶瓶,养着一枝粉桃开的楚楚动人,在汴梁已是姹紫嫣红花开遍,可在北地里,只望见三两枝桃杏,初初绽放花枝。

我以前只知道,山是浅黛精巧,水是碧青清婉,花是嫣红多姿,地是翠绿缀锦。来到北地后,才知山可以绵延百里的韧拔地骨,水是奔腾浓黄的浆血,花是天地最美的点缀,地也可以是浑厚的黄棕肌肤。

阿椮知道我心绪不佳,车马劳顿的路途中还一路指点解说逗我开心,行至大散关,他明显松了口气,送嫁的大臣因为他僭礼与我多说了几句玩笑话,几张恪守礼教的脸已经黑如木炭般难看。

可我们已到了铁马秋风的大散关。

再往前,就是陌生的北宛,身后,是生我育我十八年的家国,于此一城,两国分辕而立。

陪嫁的宫人有些望南偷偷涕泪,又对北宛惴惴不安的思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