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可怜阿娘被洪水卷走,无人寻找,磨破了双脚一路跋涉了回去,看到的却是丈夫一身红衣,挽着新妇的得意。

大婚已成,却出现了两个妻,在场的宾客无不哗然。

然则,吴郡卫氏乃是江左大户,当今的皇后亦是姓卫,因而她绝不可能做妾。

可阿娘也是入了族谱的原配,族老们再三商议,便折衷提了一个平妻的法子。

阿娘当时只以为是命运作祟,只能认了命,于是咬着牙喝下了新妇敬的茶,接受了平妻。

然而卫氏跋扈,阿耶冷淡,阿娘虽有平妻之名,却有名无实,过的连妾都不如。

一次酒后,阿娘怀了她,更是遭到了那位卫氏的嫉恨,被以治病为由送去了庵堂里,而后又意外身死。

这下,卫氏彻底成了正妻。

雪衣自小便不明白,为何同是嫡女,她和陆雪凝却过的天差地别?

直到阿娘意外身亡后,她才醒悟了过来,阿耶怕是打从一开始就根本就不想要这个糟糠妻。

不过,以权压人,迟早会被压。

就像这平妻一样,就是个遮丑的幌子而已,律法里可从没写过有什么平妻,先娶的就是妻,后娶的理当为妾。

阿耶和族老们既然能为了权势装一次糊涂,那自然也能来第二次,端看谁的权更高罢了。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雪衣愈发觉得攀上崔二郎是个明智的抉择。

成了更好,她便是未来的主母,连姑母也要跟她低头,更别提那见利忘义的父亲。

便是不成,也足够让姑母和长姐烦心了。

只是一想到傍晚时他指腹滑过她脸颊时的粗粝,她双颊又烧的慌,忍不住埋在了妆台上,有些懊恼。

两次见面都出了岔子,她明日一定要给二表哥留个好印象才行。

沉思了片刻,脸上的热意消退,雪衣才抬起了头对晴方吩咐道:“你去把那件服红裙找出来,明日我要穿。”

晴方正替她卸着钗环,闻言手一抖,满脸惊讶:“娘子,这才三月,您就开始穿薄纱啦?”

第5章 肖想

三月天,似乎的确有些早。

他们住在二房的梨花院里,此时正是梨花刚开的时候。

这个时节长安的贵女们大多还在穿夹衣,身上披着层层的披帛。

可她今日实在太糟糕了。

雪衣垂眸打量了眼因为冲撞摔倒而便变得皱巴巴的鹅黄襦裙,再看了眼额上红肿的伤,几乎不敢想二表哥看到她这副模样的心情。

于是不顾晴方的惊讶,仍是坚持:“你把那几件新做的襦裙都拿出来,我暂且一试。”

晴方心说以娘子您的模样就是披件麻都好看呀,压根不需这么费事。

但这崔二郎见多识广的,也的确不是寻常人,于是还是顺从地打开了箱笼,将带来的衣裙统统翻检了出来。

雪衣逐个摸了摸,这白绫裙太素,间色裙太乱,还是只有这服红裙最合适。

可是这服红裙也的确是薄。

雪衣光是摸着那轻薄的细纱,身上便已然浮起了一股冷意,忍不住蜷了蜷手:“没有别的了么?”

晴方摇头:“卫夫人只给咱们赶做了这么几件新的,余下的都是去年的旧裳了。”

这高门大户里讲究穿着不能重样,便是衣服重了,配饰也绝不能重。

她这几件显然不够充体面的,看来以后还得想想办法。

但眼下,别无可选了。

雪衣纠结了片刻,一咬牙还是拿起了那裙子:“就这件吧。”

冷尚且能忍,可丢了脸就真的没法回头了。

*

博陵崔氏源自太公齐,从分封至今,历朝皆为显赫士族。而如今的博陵公府更是鼎盛,高-祖高-宗朝便已然出了两位崔氏的宰相了,老国公又参与了当年之变,亲手扶了圣人上位,煊赫一时。

如今虽退下来了,但几个儿子或在户部任职,或在边关戍守,出则为将,入则为相,博陵崔氏的宅子在这寸土寸金的兴化坊内独占了六进六出的宅子,不可谓不富贵。

而在闾门之内,崔珩的清邬院一向是整座公府中最清净之处。

阳春天气,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去,杨保守在屏风后,想着昨日为了太子遇刺一事,郎君在外奔波了一天,今日恰逢休沐,便不如往常一般叫起了。

他正准备吩咐端盆备水的侍女动作轻些,那屏风后头却突然传出了拉帘子的动静,竟是比寻常时候醒的还要早。

杨保忙不迭地绕过了屏风过去,一抬头,却见崔珩已然起了,正抵着太阳穴按着,眉眼间流露出些许烦躁。

“公子,可是这熏香重了?”杨保拿香匙把香团往下压了压,那熏笼里的烟气才慢慢淡下去。

崔珩凛着眉眼,大约是默认了,可脑子里却全是那个女子的音容笑貌。

昨日初见,当看到了那位表妹的样子时,他便像被虫子啮了一口似的,说不出的不自在,谁知晚间竟做起了梦来,梦里变本加厉,愈发难以言喻……

是个有手段的。

崔珩微微烦躁,浸到凉水里洗去了一手的温软滑腻,才恢复了些许平静:“药送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