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车门再次打开,冷风从驾驶座那一侧扑了过来。

褚玉掀开羽绒服的帽子,茫然地看向他的脸。裴琤的手掌已经冻得微红,但脸上丝毫看不出怕冷的样子。他黑发和毛衣上都落满雪花,像蛋糕上铺砌的淡淡糖霜。他将手中的糖葫芦在她眼前晃了晃,随后塞到她手里:“宝宝,吃糖葫芦。”

看来这短短的六十分钟,裴琤又把自己哄好了。

褚玉接过糖葫芦,先用手指敲了敲最上面那颗糖葫芦的糖壳。冰天雪地,糖葫芦的糖壳很坚硬。她张开嘴咬了一口,因为太久没吃,非常草率地将一整颗糖葫芦咬到了嘴里。裴琤十分自然地凑上前,低头去咬第二颗糖葫芦,咬住糖葫芦的瞬间顺便亲了一下褚玉的手指:“好甜。”

“我看集上在卖新鲜的羊肉和牛肉,我们一起去逛逛?”

裴琤既然主动开口打破僵局,褚玉也不再执拗。她点了点头,拉起羽绒服的拉链。裴琤则从后座拿起她的宝蓝色围巾,将她的脖颈像裹粽子一般缠了好几圈,最后拿起加绒的渔夫帽戴到她头上。褚玉笨拙地下车,被他伸手牵住手腕。

路上的雪因为被行人踩来踩去已经结起了一层薄冰,褚玉被他握着手揣到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集上卖的东西眼花缭乱,从春联到成串的红灯笼一应俱全。有些村民会在年前把自家养的羊和牛宰掉拿到集市上来卖,但褚玉和裴琤来的时间点不对,现在肉大多都被卖光了。

寒风吹在脸上的刺痛感非常强烈,褚玉侧头看了一眼裴琤这个南方人,被他握在口袋里的手抓了抓:“你的口罩太薄了,我们逛完这圈快回去吧。”

裴琤其实在想还要买些什么东西带给自己的丈母娘。

阿胶买了,燕窝买了,茅台也买了。只是褚玉家没有喝酒的人,买酒的意义不大。他又在后备箱装了几箱车厘子和一大箱榴莲,总之褚玉爱吃的都备好了。但像褚玉妈妈这样节俭又朴素的劳动妇女,可能会更喜欢实用的蔬菜肉类。

他握了握褚玉的手,让摊主称了一整个牛肚。

“今晚到家以后先吃火锅,”裴琤的眼睫上快要落满雪花,低头看着她,“还想吃什么?”

褚玉正要说话,身后却蓦然传了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疑问和试探,又充满惊喜。她背对着对方,所以看不到对方的脸,但她清楚地看到裴琤抬起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他戴着口罩,所以褚玉看不到他的神色,却能感受到他在口袋里握住她的那只手瞬间收得很紧。

褚玉疑惑地回头看去。

人群中,和她“聊”了四个月的路谓颐正提着一个装满蔬菜的袋子,惊喜地看着她。

第0118章 宝宝你别逼我别逼我在这里把小三弄死

褚玉感觉眼前的雪花变得更大了。

裴琤的反应好像是在0.01秒做出的,他很快抓住褚玉的手将她的身体靠向他的怀抱。他圈占地盘的动作太明显,因此让对面的人稍微愣了愣。裴琤注视着这个褚玉的“初恋情人”,神情已经阴冷到可以和此时的天气相提并论。

他握紧她的手腕,声音却轻轻冒出来:“宝宝,要去打招呼吗?”

褚玉怔了怔。

因为路谓颐已经走了过来,他有些尴尬地看了裴琤一眼,打招呼的声音低了低,听起来仍然很惊喜:“褚玉,你也回老家了?上个周给你发消息显示你的qq号注销了,我还担心你出什么事了。你们学校也放假了”

路谓颐用余光瞥了一眼站在褚玉身侧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无形中感觉到一股很奇怪的压力,就像路过某人的家门口听到他的狗冲自己狂吠时产生的不安感一样。

“啊,对,我那个QQ号被盗了,我就直接申请注销了,忘记和你说,不好意思。”

褚玉还得想办法怎么把裴琤冒充她的事情圆过去,所以干脆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路谓颐点了点头,稍微看了一眼裴琤。褚玉连忙又开口:“本来想去你们学校玩玩,没想到过年在这里碰上了。我去南方上学以后很多年没回家过年了,今年正好是第一年。”

裴琤站在褚玉身侧,冷冷地看着两个人在风雪中亲密地聊天。

如果说之前提起路谓颐,他更多的情绪还停留在简单的嫉妒层面。现在亲眼看到褚玉和路谓颐旁若无人地交谈,他的想法在瞬间扭曲起来。他注视着路谓颐的脸,目光阴冷而刻薄,企图找出他有什么地方比得过自己。到底是身高、脸蛋、言谈举止还是金钱。

路谓颐虽然和褚玉寒暄着,但不可能感觉不到这股充满敌意的目光。

他硬着头皮又聊了几句,终于转眼看向裴琤:“褚玉,这位是”

褚玉肩膀一松,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和裴琤现在还处于强迫和半被强迫的关系,说男女朋友,她不想承认。可说是好朋友,牵着手一起逛街的异性“好朋友”可不多见。褚玉面对这种抉择,摆烂的心态竟然出现了一两秒,她甚至想说“就是包养与被包养”的关系,然而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秒,她被自己幽默到,笑着抬头:“朋友。”

点到为止就可以,路谓颐不会多问的。

裴琤的脸在几秒间彻底黑了下来,他攥着褚玉的手,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他。

“对,朋友。我们刚分手不久,我在重新追求她,所以暂时是朋友关系,”裴琤的回答出人意料的得体,“大概今天就会再成为男朋友了。”

路谓颐愣了两秒,出于礼貌,他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褚玉,那我先走了,我弟弟还等我呢,”路谓颐笑了笑,从袋子里掏出一个苹果,“褚玉,这个给你,我们村里见。”

褚玉接过苹果,伸手说了一声拜拜。身边的人死死地盯着她手中的苹果,看起来已经快气绝升天。裴琤一言不发地转过头,拉着她的手向车子的方向走回去。褚玉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他都会胡搅蛮缠,于是干脆不开口解释,坐在副驾驶坐上安静地吃着糖葫芦。

裴琤脱掉外套,看着前方纷飞的雪花,没有马上发动车子。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种快疯了之前才会表现出的平静。

“褚玉,你一定要当着我的面出轨吗?”

褚玉反而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我和他打个招呼而已,很多年没见了。因为你两边冒充,实际上这还是我们这五六年来第一次再说话,”褚玉咬下一颗糖葫芦,语气很淡,“我们没在一起,所以不是出轨。不过就算我喜欢他,你也没有权利干涉。”

路谓颐的身影在车前出现,裴琤转眼,死死地看着前方的人影。

不能干涉褚玉做什么才是最让他不安和心焦的事情。这意味这褚玉可以随时抛弃他,就像四个月前一声不吭地走掉那样。他是可以胡闹,也可以自残,但这些通通都换不回她的心软。他怀疑褚玉的心是钢铁做的,而他无可救药地爱着这个心脏和钢铁侠的战衣一样坚硬的女孩。

“没有我的干涉,你们现在是不是在一起了?”

裴琤蓦然冷笑一声:“反正大学也很方便谈恋爱。”

褚玉的回答依旧冷静客观:“裴琤,我说过我们之间的事和路谓颐无关,我离开你不是因为他。”

“但你对他有好感,”裴琤的声音慢下来,“褚玉,你骗我的时候要是也像现在一样坦诚就好了。”

可既然是欺骗又怎么会坦诚。

裴琤发动车子,他看向前方那道黑色的身影,语气骤然变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