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1 / 1)

将军令 陈则铭分卷阅 2108 字 5个月前

于是此刻虽然是夜间,却比平常白昼还多了几分喧嚣。

杨梁跟在萧定几步之外,这是个很好的距离,他一眼便可以看清楚萧定身旁穿梭而过的所有人,一个不落。萧定身旁只带着一个小内侍,这样的微服私行实在是不安全的,但他说服不了气头上的萧定。

“谁是君谁是臣。”

萧定冷冷的一句话,足以让他哑口。

萧定会拿君臣之纲来压他,那便表示他已经气到某个程度了,杨梁就不该再说。

然而那是条人命,无辜者的生命,他实在不能不说。他会良心不安。

雨突然就下了起来,两旁行人开始匆忙奔走。

雨点打湿了纸扎的花灯,烛火一盏盏的灭掉,等回过神,路上的人锐减,昏暗了许多,方才那喧天的热闹似乎就是个梦境,转眼即逝。

萧定回过头来寻找他,杨梁疾步奔到他身边,用袖子遮挡住他的头,将他拖到屋檐下。那小内侍也赶紧跟过来。

雨更大了。

这是家民居,屋檐不宽,萧定却不肯让开,杨梁不得不与他肩靠肩叠靠在一处,他们相互看了一眼。

彼此的温度透过有些湿润的衣料传过来,腾腾而上的热气中,带着些暧昧的气息。萧定忍不住伸手搂住他的腰,杨梁转过头的时候,双唇几乎要触到他的鼻梁。

他有吻下去的冲动,屋檐上的雨水滴下来,滴在他另一侧的肩头上,那猛然一凉让他清醒了许多,于是他忍住了,这便叫耳鬓厮磨吧。

行人虽然少了,窗前却还是不时有人往外探一探,他们默契地调开头,似乎是拉开了两者间的距离,却在外人看不到的暗影里握住手。

那小内侍识趣地与他们隔远些,对着外头张望雨势。

两人的手掌都是干燥的,萧定紧了紧手指,杨梁默然不语。

他仰头注视着檐沟间落下的那缕缕丝线,全神贯注,……如果他能看清楚的话。

看了一会,他终于忍不住调回头,萧定的眼如同兽在暗中发着些微光,直直看着他。他笑一笑,转开头,隔了片刻,再回头,萧定依然在看他。

就在一次次对视中,他们似乎渐渐重回到少年时光,这仍旧是那个外面塌了天,却能浑然不觉的懵懂年龄,他们不觉柔情满溢。

杨梁伸出手,几乎要触摸到他的脸,却在最后一刻收了回来。

屋檐外头,行人撑伞而过,杨梁调头望着雨幕道:“我去买伞吧。”

将军令3(终结篇)

1、萧定觉得不对劲。

静华宫是座废弃的宫殿。

当年连正殿和左右厢房之间的回廊也没修好,便因故废弃了,之后便一直无人居住。

后来加入的陈设之类也多是旁处不要的旧物,先帝曾把居于此处自省作为对不上进的皇子的惩罚,其不适居住的程度可见一斑。

萧定当年再落魄的时候,做的也是太子,居的也是东宫。

他从不曾想过会有一天,自己要在这个破落到有宫之名无宫之实的废墟之地,形同拘禁地度过自己最该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壮年岁月。

可这样的变故却确确实实产生了。

当一个人习惯了高处之后,他跌落下来的时候,便会异常惨重。

这惨重对萧定而言,不是吃穿用度。

萧定不是那种特别讲究奢侈的君王,实际上他对身外之物的关注度并不高。

当然,每逢重大祭祀做件新龙袍,出行必要的銮驾规模之类,这样正常的礼仪范围内的奢行,他还是从容受之。

但萧定真正喜好的是君临天下时,那种众人战战兢兢,不敢仰视的气势;批驳政事,倾听朝议时那种对臣下心思了如指掌的游刃有余;裁断众案,夺人生死时的那份不容否决。

简单言之,萧定好的是权。

大权在握,他才有满足感。

可如今,他手中的被人夺去了,他的生死,需要别人裁定了。

他就如同陷入一个泥沼,所有擅长的再发挥不出,所有精通的被人剥夺。萧谨留着他不杀,赚的不过是仁义这个名声,这样的事实显而易见。

但宫里头人人都不敢说。奴才下人们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事不关己的,有立刻反水的,也有坚持忠诚的,但那都是轻如鸿毛的见解和立场罢了。

就如同蝼蚁无法撼动参天巨木,这事情的关键最后也只是在萧家兄弟之间。

自己活到最后,唯一的用处居然是成为旁人搏名媚俗的器具,这样的认知对本性傲慢的萧定而言,有种异常巨大的冲击力。

但他不得不默然承受。

他从来很有傲气,但比傲气更重要的是他的命。

萧谨一流当然明白让这样一介君王活着是件非常冒险的事情。于是他的弟弟在有意无意间隔断了他与尘世的来往,各种节日盛宴,群臣面前他不能露面;各种祭祀,他也不能出头;他的后妃被萧谨送入寺庙,带发修行,美其名曰为他当年祈福赎罪。

萧谨希望人们在漫长的岁月中,渐渐漠视萧定的存在。

逐步抹杀掉这个人。

对于这一点,萧定很清楚,纵然他万般不甘,也不能有什么应对之策。

他在宫里待了三十余年,几度沉浮,对深宫朝堂上那些勾心斗角你死我活中透出的人性贪残,早已经洞若观火。

萧谨这样一个少年,所思所行,实在算得上简单直白。

他不得不让,做出感激万分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