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1 / 1)

“你……不能这样。”

周鸾从他们叽里咕噜得话语中,隐约听懂几个字。

胡人男显然是被气到了,但是明显当街杀自己人的事他做不出来,硬是忍住没动手,被三五个胡人围着指着鼻子说教。

周鸾坐在原味看笑话,虽然腿现在像被刀片过一样的疼,即便是自个儿浑身发臭腿还像被剁了一样疼,可这笑话该看还是得看的。

那男的被骂得狠了,瞥向周鸾的眼神也狠叨叨得,只可惜他如何咬牙切齿都不能在这地方冲她下狠手。

周鸾也就是看着笑了会儿,可没多大会儿就笑不出来了。双腿愈来愈疼,像被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持着钝刀子来回不停停的割,汗水只需一刻便铺了满头。

如此境况大概养了百天,她这双腿到底是保住了,与此同时她的胡语也有了飞速的进步。

当然这种进步仅限于会说早上好和吃什么方面,其他什么的一无长进。

周鸾觉着自个儿实在是没什么需要天分的,听闻东隅百十来年前有个使节出使胡地,愣是用了半月便将胡语学了个七七八八,甚至还交了个把胡人弟兄,甚至还泡了胡妞……咳咳。

自然,这个使节,后来就再也没回东隅,因为人家发现在胡地自个儿混得滋润多了,要羊有羊,要美人有美人,回东隅做什么?

周鸾想着,若是自己语言天赋有那么高,且还能泡比穆寒年更俊美的胡人男子,是不是自个儿也会乐不思东隅?

这个答案还真得打一个问号。

她自认为算不得什么圣人,或者说是算不得什么好人,在这种境况下她也会摇摆不定的。

但是她竟然对穆寒年莫名其妙的坚定,认定他一定坚定得选择回东隅的,不管这胡地有多美的美人,还是多富饶的物质……

臭名昭著

要说这胡医还真有点儿东西的,她那腿当日那么严重,被糊了几贴药便缓过来许多,就是现在走道还不利索,每日也就只能坐在火炉旁嗑瓜子,看胡医家俩小孩打闹。

坐在马扎上,舔食者琥珀糖的小丫头是胡医家的老幺。吸溜着大鼻涕,抓着老幺羊角辫不撒手的是他家老二。

周鸾很喜欢他家老幺,小丫头每天都瞪着亮晶晶的葡萄似的眼睛瞅着她,瞧着就让人欢喜。她有时候甚至在想,若是有一个孩子也不错,像这小丫头这么大,天天跟在她腿后叫她娘亲,想来那场面倒也挺美的。不过也仅仅是想想,想想就好,成现实就麻烦了。

门顶着的帘子掀开一条缝,来人瞧见里头的情景便飞速将帘子捂住,就好似瞧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她算是习惯了,只当自个儿是集市上的猴,不过就是被人瞧了两眼又掉不下一块肉的。她一瞧就不是胡人,眉眼五官还是偏纤细的四肢,怎么看怎么是东隅的,依着两边的关系,邻居若是对她青眼有加,她才要犯嘀咕。

胡医家老婆瞧着她也没什么好颜色,毕竟家中的大儿子说不准现在就和东隅人矛对盾的干架呢,两个国家国仇连带着家恨的,没半夜拿枕头给她捂死,她就已经很感激了。

至于把她带到这儿的胡人男子,自从那天杀她未遂之后人就跑没影了,估计是看到没被自己杀死的人还好好活在这个世上,还是多少有点儿尴尬的。

“姨姨。”胡医家的老幺稚嫩的童音将她拉回现实来,“头上那个……漂亮……”

说着,老幺踮起脚来,挥舞着小肥手摸向周鸾的鬓发。

周鸾扬起下巴轻松躲了过去,一手摁住老幺的小肥手,一手则将鬓发里泛着红光的木簪往发根处叉。

“这个不能给你。”她斩钉截铁地道。

“为什么?”老幺虽不算是千娇百爱堆砌大的,但也算是受尽爹娘的宠爱,随意伸个手,哪颗饴糖只需一伸手就能被拿到她跟前来,自小的要求哪有被人拒的时候,如今被人一拒,疑问便堆到了嘴边。

周鸾努努嘴,扯过旁边甩鼻涕的二子推到她跟前,“就像你和二子天天干架一样,没什么为什么。”

她来的一招祸水东引,两个孩子互相盯着看了一会,便打得急赤白脸面红耳赤,至于周鸾头顶上的发簪,老幺早就扔脑后去了。

这种说温馨不温馨,说热闹不热闹的场面,说打破就打破了。

战争这玩意儿,从来不会给人反应时间。

不过轰隆一声,类似于天边的惊雷。只一声响便抖落出数百万计的马乱兵慌。

幻想乡里,吐露的蔷薇被铁骑一脚踩碎,满脑子的乱红撒了一地,四溅的鲜血绘着不着四六的调子。

“东边的人打来了!”

帘子被飓风掀开,尘土与血腥吹进屋子里。

周鸾蹦着那条能动的腿,从壁炉上的烤架子上挑了几张大馕,弯腰给胡医的两个孩子怀里塞了满满的馕。紧接着将胡医老婆从榻上拽起,将两个孩子往她手臂里一边塞了一个,二话不说就将人推出门去。

瞧着胡医老婆孩子懵懂地跟着人群跑远了,周鸾终于放下心,将帘子一放,继续嗑瓜子。

乱了一阵子,天沉下去又吐了白,外头又才静默下来。与其说是静默,不如说是死寂,这还算热闹的村子,不过半天的光景就没了人气儿。

周鸾又往火炉里扔了两块木炭,瘸着脚将胡医家里的皮毛都翻了出来,又拿了骨针出来,寻思乱缝个皮大衣,等碳和干粮都没没了,再出去找活路。

她才刚找到一根筋线,屋里翻得跟狗窝差不多。

一阵子阴风便从背后吹了过来,周鸾转头一看,一人头从门帘后面钻了出来。

满头满面的血顺着溜往下淌,在门帘底下汇成一条小溪。

周鸾实在分不清来的是人是鬼,说是人吧,看不出活气儿,说是鬼吧,头还黏在身子上呢,总归不是行尸走肉什么的。

“你竟还在这儿?”行尸走肉开口说话了。

这行尸走肉一开口,周鸾这才认出来,这头颅的主人竟是个熟人,就是将她扔在这儿的那位。

“你竟还活着。”周鸾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惊奇道。

似乎是这话太过晦气,他脸色并不大好,进屋随处扯了破布把脸面上的血糊下来些,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能让周鸾也晦气的话。

“最近东隅那边攻势很强,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鸾拧眉,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这几天上战场了,脑袋瓜子被东隅军给打傻了?不然怎么会在她这个东隅人面前夸赞东隅士气?

“听说是东隅那边的将军疯了似的进攻,是因为他小妾被胡人绑了。”他说着竟笑出声来,对于他得到的这消息,他跟得意。

“东隅小将军不管着夺城池,日夜兼程打杀,为的不是国家荣誉也不是什么劳什子苍生,竟然就仅仅为了个个小妾便杀疯了似的。你说你们东隅的将军尚且如此,那上下岂不是都没什么气节的,这样打下去也只是时日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