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都撑死了。”孟云说着,眼神中不知是庆幸还是后怕,“许久没吃过饭饥饿中的人哪顾得下别的?自然是能吃多少吃多少。”
“可是饥饿了许久的胃就像是泄了气的馕,本就装不了多少,可人们都饿怕了死命地往肚子里塞,塞了半晌才觉得嗓子干得厉害,又纷纷找去河边喝水。只这一喝水,人就完了……”
瞧着周鸾仍然不解的神色,孟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干粮堆到胃里本来就已经到了极限,偏偏又灌了水进去,那干粮遇水便泡涨了数倍。”
“你想想那数倍的干粮挤满了胃会如何?”孟云将问题抛给周鸾。
周鸾却没回答他,只是蹙着眉沉默。
这事也不用她回答,孟云没明说周鸾也能想出来。那数倍的干粮涨满胃,那脆弱得像泄了气的馕一般的胃怕是在盛放了一定的干粮后便支撑不住破裂开来。
怕是被撑破了肚子,才死了那么多人……
周鸾凝着脸,却又将手中的碗往孟云的方向推了推。
她道:“我不喜欢这汤,简直难以下咽,还是你喝吧。”说罢,便端起另一只碗里的窝头啃了起来。
半晌的沉默,孟云这才端起那碗汤喝了起来。
那汤不过是普通的野菜汤,可是喝在他口中却如同琼浆玉露一般珍贵又美味。
孟云喝了几口余光瞥向周鸾处,却见她竟也头头瞄着他,那眼神中的关切却让他眼中一热,泪盈了满眶,就着咸泪喝着菜汤,心里暖乎乎的。
这菜汤便是不像他这般饿吃起来也算不上是难以下咽的,周鸾那样说不过是给他留了脸面,故作不喜推给他让他喝罢了。
孟云的泪顺着脸颊淌下来,他以为周鸾没发觉他哭,可脸上冲散柴灰的两道泪痕清晰地挂在脸上,瞧着有些滑稽,可周鸾却半分没笑出来只当看不见。
待两人将那四菜一汤吃得干干净净,柴房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是一个人恭敬地声音。
那人好似怕直接推开门惊扰了他们一样,敲了门却没进来,仅仅对着门缝说道:“少当家,大当家让你们过去呢。”
周鸾却看了一眼孟云,便转头朝着门道:“能帮忙让我的朋友梳洗一番吗?”
外面人却为难地道:“怕是不能了,大当家的等着您呢。”
周鸾闻言便道:“罢了,稍等一下,片刻后我便出去。”
外面的人连连称是。
周鸾却小心翼翼从袖口里抽出一方帕子,表情甚是肉疼地递给他。
“喏,这是借你擦脸的,之后得洗干净还我。”她说。
孟云看她那般割爱的表情便没想接,却被周鸾一把将帕子塞进了手中。
塞完还不忘瞪了他一眼,又恶狠狠道:“给你你就拿着,我方才把话都放出去了,说你是本少当家的朋友,若是你这般灰头土脸的过去,到时候丢的还不是我的脸?”
孟云(回忆3)
周鸾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孟云也不敢推辞,且这般灰头土脸的过去怕是也别想得了那大当家的收留,想到这儿便也低声道了声谢,便拿那帕子细细擦了遍脸。
看着原本干净的水粉色帕子变得漆黑不堪,孟云更意识到原来自己脸上是这般的脏,头更是低着不敢看周鸾。
周鸾看那方帕子已然被用得面目全非,嘴角也抽搐了一会儿,却也强压下一丝痛心,转即催促他一起走。
孟云却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指着她两眼瞪得溜圆,惊声道:“方才……门外那人叫你什么?”
周鸾挠了挠头,“少当家啊,怎么了?”
“你刚才是不是也自称少当家来着?”孟云又问。
周鸾点点头,“啊,咋了?”
孟云震惊道:“你是黑虎岭的少当家,还拐我过来当你娘的便宜儿子?”
周鸾拧眉,“你怎么骂人?”
孟云摆手,叠声否认道:“不不不……我要说的是,为什么你要撺掇我来当你娘亲的便宜儿子。”
周鸾摊手,“我认为你比我更适合做少当家。”
孟云:“我觉得你肯定是在唬我。”
周鸾奇道:“咦?你用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孟云:“左边那只和右边那只,两只眼睛都看出来了。”
……
两人终究是站到了樊氏面前,樊氏的脸上没有半分怒气,反倒是盈着慈爱的笑意。
“不愧是我的女儿。”樊氏如是说,“那换岗就一处空档就被你这丫头发现了。”
周鸾却“噗通”一下双膝一弯跪倒在地,低着头道:“义母,鸾儿知错了。”
孟云在旁边看着周鸾这番举动倒是看傻了眼,他是不明白,那大当家看着确实像周鸾所说的那般慈爱,便是她此番随意出了山寨也没对她有半分责骂,甚至还有夸赞她聪慧的意味。
只是……怎么她却听了这黑虎岭大当家所说的话,很快就开始跪下认错了?
“鸾儿又何错之有?”樊氏却未像孟云想象中那般将跪在地上的她扶起来,反倒是摸着她的头道,“义母知道你着急,既然答应了你找那个丫头就一定会派人去寻的,你又何必亲自下山寻这一遭?”
“难道鸾儿对义母就这般不信任?”
樊氏问着周鸾,声音轻柔,可这问题饶是孟云都听出了些怪异,甚至没等跪在地上的周鸾解释什么,这位大当家就给她盖了个“不信任”的帽子。
“鸾儿没有,只是着急,夷人在衡阳如此作为,殷樱她……”
没等周鸾说完,樊氏却打断了她的话,转而冲着站在一旁的孟云招了招手,脸上依旧是和煦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