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茹还未说话,一边客位上坐着的郭巧儿便将她拉了回去坐下,嗔怪她道,“你个小人儿知道些甚么,只管在这里胡说。呐,这是你的茶,且端着吃,只少说些话儿便好。”
一面说一面将潘玉茹的那盏茶端起,递到她唇边喂她。
“唔”潘玉茹不得已连喝了几口茶,便将嫂子郭巧云递过来的茶盏推开道,“我哪里小,才不久我不也及笄了不是,还有这定远候的事我可是亲耳听娘和五哥说得哩。你不让我说,可是因你舅舅一家人也牵扯其中?”
郭巧云一听便微微有了些愠色,但当着这许多人也不好发作得,便沉了声道,“玉茹不是来听故事的么,如何竟扯些别的?你再这么着,落后我便再不陪你来了,也不在婆婆跟前替你说话了。”
潘玉茹闻言便住了嘴,也不吭声了。平时在家中,她与这五嫂郭巧儿最为亲厚,因五哥还未封官,郭巧儿还未生养,自她进家门后便与潘玉茹相处时间最多。两人无话不说,最为相契。
赵天福见表嫂郭巧云并不乐意潘玉茹提这宅子以前的主人定远候的事,便也不再要潘玉茹说了。厅中突然静了下来,让众人一时有些不适。
“表妹,表嫂,这茶也吃了,故事也听了,我看你每不如此刻便起身随我每去后面花园中逛一逛可好?”
赵天福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含笑邀请潘玉茹和郭巧儿两人。
“好”两人应了,站起身来。赵天福又转脸过去招呼沈氏,李秀儿,兰香一起出去。
随后众人便在宅中内侍的引领下往后面花园中去,赵天福陪着潘玉如与郭巧儿在前,沈氏等三人在后。最前头是引路的内侍,最后面是跟随伺候的侍女。
一刻钟后,内侍引领着赵天福等人来到后面花园中。一进到花园中,众人便觉眼前豁然开朗,一眼望去,只见得花园中树木森森,繁花匝匝,扑鼻而来的都是林木花草的清香。粗粗看一眼,赵天福便觉得这花园比前面宅子的占地大了两倍不止。只怕花下去的银子不是个小数目。
“这园子太大,去叫那拾掇园子的人来。我须问他一问。”赵天福吩咐那引路的内侍去将园子中拾掇花草的奴仆带至跟前,叫他与众人说说这园子中都有些甚景致。
那奴仆与众人磕了头方站起来指着园子中说,“那东边儿的一片种着芍药牡丹,西边的一片儿种着玫瑰栀子,这近前的小径两边种着些丁香紫薇,往北走便是这园子中的一个小湖,湖中间有一个湖心亭。从岸上修了一座木桥通到那湖心亭上。”
于是赵天福便让这收拾园子的奴仆带着众人去那花木繁盛的地方瞧一瞧。那奴仆应了,自往前引路。一路行去,沈氏的兴致最高,走到那开得好的花儿朵儿跟前便驻足不前,称赞不已。赵天福见她欢喜,便也在一边儿殷勤相陪。又亲自摘了好几朵花儿分与众人戴。连沈氏鬓边都插上了一朵栀子花儿。
潘玉茹见众人都戴了,唯独赵天福不戴,便不由分说自己去折来一朵玫瑰花儿要她戴上。赵天福不肯,潘玉茹便问为何。
沈氏在一旁道,“她自小不爱戴这些花儿朵儿的。”潘玉茹方才不硬要她戴花了。兰香见这潘玉茹一来便缠着赵天福,似乎对她极为亲切不由得有些微微的醋意。虽这小娘子是赵天福的表妹,兰香也知不该有甚么想法,但莫名奇妙的她就觉得这小表妹对自己喜欢的人过分亲热了些。
众人一路赏玩奇花异卉,将东西两边的花儿看了,那拾掇花园的奴仆便带着众人穿过园子中的数座亭台楼阁,顺着花园中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一路往前。不一时便见得面前出现了一个颇大的小湖,湖中有一座湖心亭,连接着岸边的一座小木桥。
在一小半的湖面上荷叶田田,小荷含苞。湖边还参差点缀着数座形态各异的假山。在一座假山下系着两三艘小舟。
“我每从这岸边的木桥上过去到那湖心亭上去坐一坐,吃一会儿茶可好?”赵天福笑着看向众人问道。
众人皆说好,在那湖心亭上看水品茶,委实风雅。唯有潘玉茹不愿意。赵天福便问她为甚不愿意,谁料她却笑眯眯的指着那假山下的那两三条小舟说,“表姐,我想坐上那小船儿到那湖心亭上去。”
“胡闹!”郭巧儿率先反对。岂料那潘玉茹犟劲儿上来吵闹着非要坐那小船,又是跺脚,又是拉着赵天福的袖子扭来扭去撒娇。被她闹得无法,于是赵天福只得让郭巧儿,沈氏,李秀儿,兰香四人由内侍领着从岸边的木桥上去那湖心亭。
而自己则陪着潘玉茹上了一艘小船,由那拾掇花园的奴仆撑着小船往那湖心亭划去。小船载着赵天福和潘玉茹穿过湖面上的那片荷叶中时,潘玉茹见一枝荷花刚开出一朵花苞儿,心中极为喜欢,便伸手去掐。谁料身子探出去远了些,手将将够到那花苞儿,脚下一滑,“扑通”一声竟是掉进了湖水中。
第八十一回
“表妹!”赵天福见状不觉被吓到,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立刻跃入湖水中。三两下游到她身边,一只手环过她腋下,将她紧紧抱住往小船边游去。那小船上的奴仆见出了这事,脸上被吓得变了色,见县主游过来,即刻将船桨伸出去,赵天福一手拉着那船桨,一手将潘玉茹托起放到了小船上,随后自己也双手抓住船舷,翻到了小船上。
而此时已走到湖心亭中的沈氏众人也看到了潘玉茹落水,赵天福跃入水中将她救起的一幕。沈氏等三人还好,郭巧儿早吓得脚都软了。自己受婆婆所托,陪着小姑子出来玩,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如何回去向婆婆交待。这一下众人都没有了看水吃茶的兴致,俱都急匆匆出了湖心亭,走上连着岸边的木桥,往岸边走去。
此刻在小船上的赵天福顾不得全身皆湿,一边儿吩咐那撑船的奴仆将小船划到岸边去,一边儿挪到潘玉茹身边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让她将口鼻中呛入的水吐出。
折腾了好一会儿,潘玉茹才缓过气来,小脸一片煞白。想来刚才也是被吓呆了。现在回过神来不由得紧紧地抱住自己跟前的赵天福,伏在她怀中“呜呜”的哭起来。
“好了,表妹,没有事了,别哭了……”赵天福轻轻拍着潘玉茹的背安慰她。本来才将潘玉茹在小船上不老实,偏要去摘甚荷花以致落水,害得自己跳入水中去救她,让赵天福很想责怪她两句。不过,此刻看她这可怜兮兮,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又不觉心软了,将要说出口责怪她的话硬生生压下。
一会儿功夫,那小船便靠了岸,赵天福扶着犹在“嘤嘤”哭泣的潘玉茹上了岸,沈氏等人此时也急匆匆的走到了两人身边。这会儿虽是夏日,但那湖水还颇凉。赵天福倒没甚么,潘玉茹一上岸就连打了两个喷嚏。走近的郭巧儿一见,便嗔怪道,“你瞧你,也是及笄之年了的女孩儿,如何到哪里也不安分。今儿个才到你表姐这里来,就惹下这事端。叫我如何说你?”
“那你家去告诉我娘罢。”潘玉茹脸上挂了泪回嘴道。
“你……”郭巧儿一时语塞,真想在她头上一个暴栗敲下去。心道,这小姑子拿捏准了自己不敢回去与婆婆说,要说了,少不得婆婆也要责骂自己,没有好生在左右照顾她,才会让她落水。
在一旁的赵天福见两人闹得气鼓鼓的,便连忙说,“快别说了,赶紧随我到前面去洗漱了,换了衣裳才是,以免表妹落后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于是赵天福便忙吩咐侍女去前边儿烧热汤来以备两人洗漱换衣,自己则和郭巧儿一左一右扶着她往前面宅子中去。
好一番忙乱之后,赵天福和潘玉茹洗漱了换好干净衣裙时,天色已暗下来。郭巧儿便忙拉了潘玉茹辞了赵天福等人家去。潘玉茹还犹自不舍,说过几日还要来找她玩。
赵天福无奈的应了,亲自将姑嫂两人送出了宅邸,方回来与沈氏等人吃晚膳。席间,兰香便说,“这吴国长公主的小女儿倒是一些儿不像是世家女子,刁蛮任性。都已经及笄之年了,还这般缠人。”说到“缠人”二字时,兰香不由得加重了语音,斜睨了赵天福一眼。
“这你每便有所不知了,这官宦人家的女儿还能识字读几本书。唯有大宋皇族女子,自太祖开始便只要求妇德,妇功,于读书上头要求最少。再有这吴国长公主的女儿前头有五个哥哥,父兄都甚宠她,便养成了这恃宠而骄,刁蛮任性的性子。”赵天福不理会兰香看向她自己的那含有深意的一眼,向沈氏等人解释道。
沈氏赞同的点了点头,“县主所说不差,从前在伺候你母妃时,那与她来往的皇族女子的确是在读书上头要求得最少。”
“这个,妹妹是如何得知的呢?”兰香闻言含笑问。
赵天福将酒锺儿端起喝了一口方说,“姐姐有所不知,这些都是董中使的授课中讲与我听的,否则我哪晓得这些。其实,我倒觉得这表妹虽有些小孩儿心性,但却是天真烂漫,心地单纯。虽闹腾些也不打紧。”
“啧啧,真看不出来,妹妹甚时候变得如此善解人意了?”兰香故意打趣道。
赵天福唇角一弯,侧过头去看着兰香道,“姐姐,要说我学着善解人意不是打你开始的么?一早就有,又不是这时才会的……”
沈氏和李秀儿见两人面儿上都笑着,嘴里却在打嘴仗,也不知道今日这两人是怎的了。唯有赵天福明白,这是姐姐在吃那小表妹的醋哩。其实在她自己心中对那小表妹是一点儿心思也没有,并且她也确定那小表妹当她只不过是姐姐而已。可既然兰姐姐要这么说,那便故意逗着她玩一玩才好。
果然说了一会儿话后,兰香便有些儿置气,将饭碗一放,饭也不吃了。在那儿闷闷的坐着。赵天福见状也不逗她玩了,只管放□段,放柔声音,坐到她身边儿去为她夹菜,百般说笑哄她,方才见她笑了,将饭碗端起,把饭吃了。
吃过饭在灯下吃茶时,赵天福提起,“也不知那永安去将那宋月梅赎出来没有,又是怎样安置的?我这里倒想找人去问一问,但又不方便。这该如何是好?再有,若是那宋月梅的事办妥了,我还有别的事要托兰安和永安去办。”
“你是要办那事么?“沈氏问。
赵天福点了点头,“我想着早一些儿办妥了才好。”
“这也急不得,依我说倒是过了这一月再说,日子也能错开些。”沈氏想了想说道。
众人低首吃茶,都静静的在想事,忽地兰香笑起来说道,“亏你成日家夸你那表妹好,如何竟把她忘了。”
“哦,你这是甚么意思?”赵天福不解的看着兰香问。
兰香将手中茶盏放下,从袖中取出绢子擦了擦嘴笑道,“你不是想知道兰安和永安将外面的事办得如何么?碍于这董中使在也不好派人去问的。其实啊,你只须让你的小表妹派她那边儿宅子里的人去替你传书打听便是最好的。一则不惹人怀疑,二则也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