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是愣了。听这声音竟是直冲饭厅而来,贺老爷闯进这里时,第一眼就看到了里边唯一的人,正是还待在桌边的小竹。

贺毅的大嗓门变得更大了,脸上反而怒笑起来:“呵,我当怎么刚才就拦着不让我进呢,原来是藏了只鸭子在这。”

小竹也知不能顶嘴,放下筷子站了起身。

贺毅走了过来,拐杖在地面上敲得钝重,嗓音洪亮,语出惊人:“怎么,那小子这就把楼上的姘头玩腻了?这是换了口味?”

管家劝不住这位爷,在后面眼神示意他先出去。

小竹低垂着头,缩着脖子默默地往外走。一面走一面还听见老爷子高声呵斥:“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拦什么拦!……”

小竹不敢说一个字,他心中翻涌起惊涛骇浪。

姘头……老爷子刚才说的是楼上?可是管家跟他说明过的,楼上住的难道不是贺知书的母亲么?

他一团乱麻。不断回味着刚才的话,又想起贺知书对他阴晴不定的态度来。

要论贺知书对他有多喜欢,没有。这点他有自知之明。

他心中已经冒出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令他一下子脊背发冷,手心出汗。此时他已经走出了饭厅,路过那大理石的楼梯的底下时,抬起头望了一眼。

这时候刚好没有人走动,而关于他去哪里,贺家始终不会过问。至于贺知书,他接完电话,肯定是要会贺老爷子去的。

小竹抬起一只手,放在冰凉的楼梯末端上。他的双脚微微地发抖,因为心理作用,脸上的伤口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他是在害怕,可同时他也想弄清楚。神秘的楼上,还有那个人……

神不知鬼不觉地上楼,还是现在就离开。

小竹望着楼梯顶端那看不见的地方,心脏从未如此激烈地搏动着。

17

他只觉得,自己的这双腿此时足有万钧之重……但是只要他想,他便能抬得起来,踏到第一级阶梯上去。

贺知书在忙,但是只要他动作能快一些,应该没人能察觉到。他如今一张脸也毁了,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反正他再也没有退路了。

就在这时,有一道和蔼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

“你在做什么?”

小竹心脏惊得狠一哆嗦,登时面白如纸,冷汗如注。他的人此时是面对楼梯,而背对徐徐走过来的管家,就这么僵死在了原地。

他在心里大骂自己愚蠢,怎么把这号阴魂不散的人物给忘记了。

小竹转身过去,脸上已经换成一副松一口气的模样,解释道:“啊,还好您来了!您不知道,我方才回房的路上听见楼上好像有异响,不知是什么声音,又不敢上去,正在这里干着急呢。”

管家慢条斯理地将目光转向楼上,最后又转回来看他。压在他身上的目光犹如实质,小竹顶着压力盯住他的眼睛看,冒出的汗珠藏在头发里。

管家和颜悦色道:“看来你记性不大好,我再同你说最后一遍:这上面不是你能去的地方,平时离这里远点,否则的话,少帅知道要发火的。”

“能记住我的话么?”他微笑地问。

小竹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有些委屈,一副有口难辩的表情:“我……好的,我以后都不会了。”

管家又用目光审视了他一会,才开口道:“请吧,我送你回房间。”

两人走出了押送的感觉。小竹走在前头,管家便跟在后面,默默盯着他的背影。

说实话,他私心认为,留下这个人在家中还是有用处的,此人要是能安安分分的最好。别又是个自作聪明,到头来就会犯蠢事的。

自从小竹来到这个家以后,贺知书对母亲过剩的思念有了新的去处。在楼上母亲顾及不到的时间里,是靠着小竹让他安定下来的。

贺知书已经有一段时间情况很稳定了,这也是管家觉得这个人还能用用的原因。

而走在他跟前的背影看上去也很是本分,脑袋微微垂着。

这老头子是在敲打他呢。小竹敛下眸子,一路走着,心中有了别的主意。

……

因为这个不省心的儿子,他今天需要的睡眠时间变得更长了。中途小书进来,叫醒了他一回,让他吃完中午饭。之后他又是倒头睡下了。

下午时候,他从大床上悠悠转醒,眼睛还没睁开,下意识就先耸了耸鼻子。什么味道?

房间里经年累月的熏香味道他早已闻成了习惯,对这味道比任何人都要熟悉。所以当里面混进了几丝外来的香气时,他立马便能察觉到不同。

是一种新鲜的、甜美的花卉味道。一睁眼,他看见房间里面新添了几抹鲜艳的正红色。那是好些娇艳欲滴的新鲜玫瑰花束,用玻璃花瓶养了,趁他睡着的单每揉芠入艺灵耙吾偲榴柳巴思霸嘚时候摆在了房间各个空处。桌子上,小几上,贵妃椅边,就连他床头柜上都摆了一个玻璃瓶。

是最鲜妍的,欲开未开的大朵玫瑰花苞。是从英格兰引进的名贵品种,微卷的花瓣像是层层浓红的丝绸,细密柔情地拢住了花心,由内而外地散发香气。

他收回目光,慢吞吞地回想起来,自己好像是什么时候跟小书提过玫瑰花的事情。

床上的漂亮青年懒散地张嘴打了个呵欠。

虽然醒是醒了,但他并不想起来。又在床上漫无目的地赖了会,他无聊地一扭头,刚好看见从窗帘的缝隙中透出来一丝眼熟的正红色。

他好奇地爬了起来。

走过去一拉开窗帘,哗啦一声,一阳台挤挤挨挨的庄园玫瑰,满目烈烈的玫瑰红色快要燃烧到他脚下来了。比人小腿还高,每一株都争妍斗艳地盛放着,都是从园里移栽到盆、再精心修剪之后搬过来的。这里的香气也最为浓郁。

他眼睫低垂,俯视了几眼这一大群热情洋溢的玫瑰,没一会便不想再看了。

本来嘛,就是他临时随便扯的一个借口,他本人兴致并不很高。

青年在阳台舒展了一下筋骨。小书他还是这么爱自己的母亲,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余光瞥见楼下草坪上一个刺眼的身影。

说来也巧,他平时是极少会踏出这个阳台一步,恰好今日为了看一眼这些花,出来了这么一次,还恰好叫他一出来就看见了那个人。那、个、人呵,就是烧成灰他都认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