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员外看着顺伯,视线慢慢挪到那边啃螃蟹的王大公子身上,紧紧抿着唇,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文老说,那边会派人近身伺候大公子,你找个理由,到时候把那人的身份抹平,别叫人看出破绽来。”
“这是......”顺伯满脸慌乱,“是要乱了?”
王员外定定地看着王大公子,片刻,才嗯了一声,“有人找去了庙里,文老说,大约是裴晏那边的人手。我估摸着,明面上不会乱,朝廷也不敢在这时候让北地乱起来。先前死了那么些人,本来就闹得人心惶惶,要是再闹,那是对朝廷不利。一会儿你就出去一趟,把那几个人都召回来,印子钱不能放了。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不能再插手,你亲自跑一趟,把该清理的都清理干净,别叫人抓住马脚。”
“诶诶诶......”顺伯叠声应了一句,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文老既然来了这一趟,总不能不管咱们......大公子还在这儿呢,总不能,就真的不管了.......”
顺伯越说越是没底,看着瞬间苍老了十岁的王员外,声音不自觉跟着就低了下来。
“咱们算什么。”王员外抖着嘴唇,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文老还说了,要我把银钱归拢归拢,再把地道清空出来......咱们这样的人,他们一抓一把,真到了那时候,他们只会保全大公子。至于你和我,还不如大公子身边的一条狗!”
他太清楚了,这些年,这些荣华富贵,都是上头手指缝里漏出来给他的。这份富贵,不是非他不可。同样的,他的命,对文老他们来说,也一样一文不值。
“怎么会......好歹老爷您明里暗里替他们做了那么多......”顺伯走到王员外跟前,哽咽的几乎说不下去。
他和王员外都是没有家的人,从前王员外带着他一道乞讨,后来遇上了文老,王员外顶了别人的身份,做了员外,他就跟在王员外身边,一边照顾大公子,一边替王员外做一些不能见人的事儿。
上头的人,他一次没见过,就连文老,他这回也是头一次见。
“老爷,咱们,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上头总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功劳苦劳的,在上头的大事跟前,又算的了什么?”王员外话没说完,眼泪就先夺眶而出,谁想死?这么多年,他辛辛苦苦赚钱,老老实实替上头办差,不就是想好好活着,活出个人样来吗?
他从来没想过死。
“我以为,这么二十来年都过去了,他们不会再想卷土重来了。”王员外拍着脑袋,心底全是苦涩之意。
“那怎么办,老爷,咱们不能等死啊!”顺伯跪在王源跟前,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我那小孙儿也才几个月大,都还不会走呢,他爹娘走的又早,我要是没了,那么点大的孩子,该怎么活下去啊!”
王员外想想自己的儿子女儿,有个年纪小的,现在也不过两岁,生的粉团子一样。他要是没了,他的儿子女儿们,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上头的人,定然不会帮他保住家人,至于朝廷那边......他不相信朝廷。
这会儿,他只能靠自己。他得给自己找条活路。
王员外深吸了口气,抓住顺伯的手,“让白大夫来一趟,之前他说的那个能叫人乖乖听话的药,请他多带些来。”
“老爷的意思是?”顺伯愕然,扭头冲着那边还在吃螃蟹吃得津津有味的王大公子看过去,老爷这意思,是要对大公子下药了?
王员外顺着他的视线,把目光落在王大公子身上,眼底透着几分狠意,“这么多年,我对他尽心尽力,对上头也尽心尽力,该做的我都做了。这会儿,我只是不想死而已。”
他又做错了什么呢?上头的人在关外还有接应,这边要是败露了,他和顺伯便成了随手可抛的弃子。
人都想活着,没人想白白丢了性命。
顺伯愣了愣,“大公子这病,说是幼时吃错了药又耽搁了诊治才落得这样的毛病。要是再吃那味药,会不会......”
那白大夫是个行脚医,从前去过南边儿,倒是懂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味吃下去就能叫人乖乖听话的药具体是什么,顺伯不知道,但这种玩意儿,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大公子到底是他拉扯长大的,这会儿说起来,顺伯心底多有不忍。
“反正他是个傻子,他不会往外说。那药,只要不叫他死了,上头的人便不会知道我控制了他。”王员外低低说道,“你方才不也说了,想活着?既然想活着,咱们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不拼这一次,那他们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顺伯心底一紧,颤着声儿应了一声。
“去吧,悄悄的,别暴露了行踪。还有,府上的银子,你归拢的时候,分出三份,藏起来。我为他们拼死拼活这老些年了,总不能最后一毛不得。”王员外收回落在王大公子身上的目光,眼神逐渐阴狠,他就是想活着罢了,谁都不能拿他的命做垫脚石!
第670章 浑水摸金
北地郡临近城东那条街巷上的宅院是整个城内最贵的地儿,百晓生和一个富商租了处院子,这院子虽小,但胜在最靠街巷里头,出了门,边上便没有旁的宅邸。
天刚擦黑,百晓生顾不上吃饭,只低头看着院子里石桌上那张写满了人名儿的宣纸,他一手捏着只狼毫,绕着圈儿左右把那些人名看了好几遍。
青卓在大门外下了马,把缰绳丢给小厮,自己一头扎进了院子里,直奔向石桌边上打转的百晓生,“还看呢?宋世子那边把被灭门的那些人查了一遍,倒是真捞出几个有问题的,可这会儿人都死了。宋世子写了奏折递上去。”
“裴欲之怎么说?”百晓生捏着狼毫,一脚踩在边上的石凳上。
“主子就说知道了。”青卓耸了耸肩,又凑过去看百晓生桌上这些人名儿,“你研究了这么几日,研究出什么东西来了没?”
这人名还是他亲自去抄来的,都是近二十年来,东桥那座破庙里供奉过香火的人。庙里有香火册子,找这东西倒是不费事。但那庙真是破落得不成样子,从二十几年前开始,就只有一个老和尚在,这会儿,连那老和尚也跑了。
“那老和尚定是有问题的。但这会儿人都跑不见了,又不能大肆张扬,你打算怎么找?”青卓自顾自坐下,拎着桌上的茶壶往嘴里灌了口茶水,他跑了好几个地方,又是查人又是查事儿,这会子又渴又累。
“我要,守株待兔。”百晓生点了点其中一个人名儿,嘿的笑起来。
青卓凑过去看了眼,“王虎?他家那个大公子挺有名儿的,说是个傻子,从前上街,还扒掉过别人的裙子。王家也是宠他,一个傻子,见天儿地还让他出来玩儿,身边跟着十七八号护院,倒是比皇子还张扬些。”
“傻子好啊,爱美人儿的傻子最好。你替我找个娼妓......”
青卓呆了一瞬,那口没吞下去的茶水就这么直愣愣地喷了百晓生一脸,“你说什么?”
百晓生嫌弃地哇哇大叫,一边去青卓怀里掏他媳妇儿给他绣的那块宝贝帕子擦自己脸上的茶水和口水,一边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成了亲就六根清净了不成?一句娼妓,瞧给你急的!从前在外头执行任务,你不也没少往花楼里去!”
“哎哎哎哎哎!”青卓跳起来,把茶壶扔到一侧的摇椅上,狠狠拍了两下石桌,“说我做什么?这说正事儿呢!你要娼妓做什么?”
“废话,当然是勾那个王家大公子出来了!”百晓生擦完脸,把湿漉漉的帕子扔回青卓怀里。
青卓拎着帕子,有些嫌弃,但这帕子是百结亲手绣的,也不好扔了,只好憋着气儿把帕子揣进怀里,又去问百晓生,“我上哪给你找人去?这北地郡我呆的时间还没有你长。再说了,随便抓一个过来,万一是个蠢笨的,到时候还平白惹上个麻烦。”
“你说的也是......那位虽然是个傻子,但往往这种有钱的傻子最能出其不意,像墨七爷那样人家勾勾手指就上钩的,可不多见了。”百晓生顿了顿,视线扫过眼前的青卓,眼底忽的闪过一抹光彩,“这事儿最是紧要,找个寻常的娼妓不行,万一走漏了风声就麻烦了。”
青卓被他盯得脊背一寒,下意识抱紧了双臂,人跟着往后仰了仰,“看我做什么?”
“嗯,当然是想到了一件好事儿。我得去信给裴欲之说一声。这事儿,还得他出面!”百晓生嘿了一声,青卓生的清秀,唇红齿白的,这好好打扮打扮,不就成了个清秀佳人了?他还会功夫,又是自己人,这样一来,便不用担心走漏风声的事儿了!
但这事儿还得要裴晏出面才行,自己要是说了,这小子指定要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