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指骨捏的嘎吱作响,自己深深吸了口气,半晌,才压着脾气道,“这会儿先把情况说给官府那边吧,让他们派人去查,那老和尚既然在关内住了这么多年,总有人和他联系过,一点点线索顺着扒,我就不信找不出来那些细作!”
“不可,不可!现在叫官府大肆搜捕,那就正中了他们下怀了!这段日子本来就不太平,细作在暗处,你在明处,这会儿闹大了,民心不稳,那才叫危险。”百晓生立刻把宋祁的话堵了回去,他从来不让着宋祁。
“那你说要怎么办?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我倒是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叫你满意了。”宋祁一声冷笑,“裴欲之派你过来,就是为了给我添堵的是吧?”
“诶,宋世子,说话可得实事求是啊,我来这边,帮你解决了不少麻烦吧?这会儿你总不至于倒打一耙!”百晓生越说越烦,他不爱跟这些世家子弟共事便是如此,这些人,永远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分明做的不对,还不叫人说了!
这趟要不是裴欲之说牵扯上了大周国运,他才懒得来这儿和宋祁扯淡。
宋祁深吸了口气,又往后退了两步,抓起桌上的筷子直直朝着百晓生扔了出去。
那双筷子堪堪擦着百晓生的脸颊一侧飞过去,最后直愣愣插进后方的箭筒里,百晓生站在原处不动,只瞧着宋祁嗤笑道,“宋世子,您若是真有那独当一面的本事,这会儿,青山军的军旗早就挂在外头了!”
他看着宋祁的脸色涨如猪肝,自己先抬手摆了摆,“不过我这个人呢,一向都大度。我不和你计较,方才说到哪儿了?哦,怎么办......这事儿你不用管,我会和裴欲之说,细作的事,由我接手。我过来告诉你一声,是想叫你自个儿注意着些,世子夫人前不久才遭了惊吓,她的行踪,绝对是你身边人泄露出去的。”
“百晓生!我是主帅,又是世子,细作的事,凭什么交给你?”宋祁近乎咬牙切齿,这个百晓生,真是裴欲之故意送过来克自己的!
“凭我能做的比你更好。我还真就告诉你了,今儿就算是太子殿下来了,这差使我也要揽!”百晓生甩了甩衣袖,他衣裳一直都湿漉漉的,站了这么一会儿,浑身更加不舒坦了。
他看着宋祁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心头倒是平静的很,“你也别总是看我不顺眼。我这个人吧,天生就只对大事儿感兴趣,裴欲之要做的是大事儿,所以我听他的。至于宋世子您,我劝您啊,还是老老实实清查清查身边那些伺候的吧,到时候要是走漏了军情,遭殃的还不是您自个儿?就算不为您自己考虑,总要为宫里头贵妃娘娘想想吧?她累死累活熬了这么久,眼见着就要熬出头了,你要是这会儿因为身边人倒了,那可真不是个东西。”
这话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来,倒是叫宋祁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虽然很不爽百晓生,但他这话说的不错。如今正是关键时候,姐姐为了他,在宫里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要是因为他一时松懈出了事,那他就算死了也没法儿面对宋家的列祖列宗。
“你有什么打算?”宋祁压住火气,沉着声音道,“这次你打草惊蛇,后续就算不让官府出面,他们也必定会有应对之策......我可以不插手,但你应该和我说说你的打算。”
“打算嘛,是有点儿。”百晓生指尖敲了两下桌案,“我会挨个去找出来,然后把人......”
他抬手,在脖颈处划拉了一下。
宋祁眼神一凝,“你要怎么找人?”
“这你就不用管了。龙虎山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再加上我这个脑子,要找个人,还不是轻轻松松。一个人找出来了,第二个第三个,剩下那一窝,也都不是什么难事儿了。”百晓生说道,“我先说好啊,你身边的人我也会清查一遍,到时候真要是查出来了,我指定第一时间就会把人解决了,你到时候可别又跟我吵。”
他不让宋祁和官府出面,便是因为他们在明处,那些细作在暗处,再者官府和宋祁目标太大,一举一动都容易暴露,但百晓生自己可不同,这北地十三郡的人不认得他,沈欢也从没见过他,杀人放火的事儿,由他来做,最合适不过。
“好。”宋祁咬牙应了。
百晓生也没在这儿多呆,他还把那个瘸子给绑过来了,这会儿,他得回去好好审审那个瘸子。
他人一走,暗处的元锦才闪身出来,朝宋祁拱了拱手,说道,“世子爷见谅。百晓生生性如此,便是主子,都不能叫他完全心服口服。但他办事自有一番道理,这事儿交给他,也正合适。”
宋祁回身,一屁股坐在垫了虎皮的圈椅上,脸色照旧难看,说出来的话却没有方才那般激动,“我知道......边防那头的事儿,你查的如何了?”
“几个副将都没问题。之前说过的商队也彻查过了,目前,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元锦顿了顿,扫了一眼宋祁,这才接着道,“主子来信,说是叫咱们注意查查那几户被灭门的,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第667章 傻子公子
浅溪郡附近被北羌人烧杀抢掠的那些百姓里有幸运逃出去的,也有一家子都惨遭灭门的,那些逃出去的如今都被裴晏安置在了岳城外的庄子上,至于灭门的那几户,宋祁和浅溪郡的郡守一道操持,亲眼看着人落了葬,又上了几炷香,这才作罢。
毕竟人死为大,之前,谁都没想过往那几户人头上去查。
不过既然是裴欲之提出来的,宋祁便也没多问,只点点头,示意元锦按吩咐去查。
夜色降临,北地郡如往常一样在夜色里沉寂下来。
一个婆子手挎着个竹篮,上头盖了一块蓝底白花的粗布,慢慢挪着脚,在东桥头那几个聚在一块儿说话的衙役跟前停下来,“几位老爷好。”
“去哪儿呢?这么晚了。”一个衙役问了句。
“去西柳街上王员外家送糖饼。”婆子咧嘴笑了笑,说着,又从那竹篮里抓了几个糖饼出来,塞到那几个衙役手上,谄媚道,“几位官爷尝尝,都是老婆子自个儿做的,还热乎着呢!”
西柳王员外家有个傻儿子,最爱吃糖饼,这在北地郡不是什么秘密。
几个巡查的衙役接了糖饼,脸色缓和了不少,有个矮个子地上前两步,照规矩盘问了一番这婆子,又掀开粗布看了看她篮子里热乎乎的糖饼,最后摆摆手,让她走了。
婆子弓腰给几个衙役团团拜了一圈儿,拎着那个竹篮,一步步晃着身子过了桥,绕过街口那棵枣树,一直往里进,直走到一座大宅跟前。
在外头仰头看了看匾额上写的“王宅”二字,拎着竹篮上了台阶,和斜靠着一侧大门的门房赔笑道,“这位小哥,我是来给府上的哥儿送糖饼的,一个时辰前,府上的大管事叫人来说了,说是府上哥儿想吃几块糖饼,又给了一吊大钱,我老婆子一个人,做的慢了些,刚做完,没敢耽搁,立马就过来了,这会儿还热乎着呢。”
门房听着婆子一通解释,眼底的狐疑散了些,那婆子见状,又要从篮子里拿糖饼出来塞给门房,可门房哪里敢接?这要真是他们公子订的,他拿了去,得成什么样了?门房到底不敢托大,丢下一句“等着”,便招手叫了另一个人过来看着这婆子,这才转身疾步进去传话。
片刻功夫,王家的大管事拎着袍子一路小跑了出来,人在门内站住脚,盯着那婆子打量了好几眼,“你是东桥吴婆子?”
吴婆子忙不迭又是欠身又是赔笑,“是是是,大管事贵人多忘事,想必也不记得了。前儿个您还亲自去了老婆子的摊子上,吃了块糖饼,说是做的不错,还额外多给了一份赏钱呢!”
大管事哦了一声,一拍脑袋,直截了当道,“瞧我这个记性,还真给忘了!来来来,快跟我进来,公子一早就念叨着糖饼了!”
“诶!”那婆子又朝着边上两个门房客气地笑了笑,这才跟在大管事身后,急匆匆进了王家大宅。
王家大公子的院子就紧挨在王家正院上房边上,除了王家大公子以外,还住了十来个年轻漂亮的小丫头,全都是陪着王家大公子玩乐的。大管事引着婆子一路进了院子,里头莺莺燕燕的笑声不断,王家大公子被条紫色的绢帕蒙了眼,这会儿,正乐呵呵的和丫头们一道玩儿捉人的游戏。
丫鬟们见大管事来了,立时收了笑意,两个大丫头上前去,一个抬手帮王家大公子摘了眼睛上的绢帕,一个则扶着王家大公子的肩,安抚他道,“大公子等会儿再玩儿,大管事过来了。”
王家大公子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抬头看向大管事,“顺伯,什么事儿?”
他生了一副清隽的模样,就这么板着脸端着架子,任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个傻子。
顺伯忙叫了一声大公子,又退开两步,笑着道,“早上大公子不是说要吃糖饼?吴婆子就是来给公子送糖饼的。”
“大公子吉祥!”那婆子上前两步,跪下给王家大公子磕头。
顺伯挥挥手,让两个大丫头带着其他的丫头退了出去,又上前扶着王家大公子,哄他道,“外头天凉,咱们先进去,吃两块糖饼,一会儿再玩儿好不好?吴婆子的糖饼可好吃了,比其他人做的都好吃!一会儿,老爷也要过来呢。”
王家大公子嘟囔了一句,还是被顺伯拽着,一路进了他的屋子里。
吴婆子把竹篮里最上头的一个糖饼拿出来,送到王家大公子手上,他两手捏着糖饼吃得津津有味,早把方才要玩儿的心思抛之脑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