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轻,又是刚提上来做一等丫鬟,底下那圈儿二三等的丫鬟都不怕她,这会子全都捂着唇直笑。

一整个园子都是比花还娇的姑娘脆生生在笑,青卓多少有点儿不自在,抱着凤哥儿往边上挪了挪,先看一眼怀里还在咬手指的漂亮团子,心底叹了口气,凤哥儿打小身边就都是丫头围着伺候,长大了会变成什么样?

青卓没敢细想,急忙抬头扫了眼孟妩,见她正和云霓云裳笑着说话,心底松了松,他看着夫人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啊?果然还是百结太紧张了......

“青卓,”他怔愣着,听见有人喊,忙收敛思绪望过去。

孟妩站在那儿朝他摆摆手,笑着道,“你带着凤哥儿去前院那边转转。百结那头,叫她不用急,等你和元锦出去了再过来也使得。你们刚成亲没几天,我倒是不想做那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

青卓再厚的脸皮这会儿也红了一瞬,喃喃地跟孟妩道了谢,这就抱着凤哥儿往前院过去了,这会儿,长渡和青墨两个正在演武场盯着几个新来的小厮练功服,他抱着凤哥儿过去,刚好能凑个热闹。

孟妩打发了奶娘和一个专门伺候凤哥儿的小厮跟过去,脸上神情不变,只是忽然觉得没什么再逛园子的心思了,正好这会儿太阳辣得很,她找了个怕晒的借口,领着一串丫鬟婆子回了花厅。

云裳和云霓跟在她后头,悄悄对视了一眼,到底没敢多说话。

从京城那边来了信儿以后,夫人这状态就不大对,她们两个近身伺候的比谁都看得清楚,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在她跟前耍宝卖乖,虽说不能根治,好歹也叫孟妩看着开心些。

府里的下人们也都会看眼色行事,见云裳云霓都放开了性子去逗乐主子,底下的人也跟着有样学样,这两天,府上的笑声比以往什么时候都多。

裴晏在外头忙完,推了一位武官的邀约,急匆匆回了府,正好赶上云裳云霓领着一圈儿丫头围着孟妩在说笑话,他抬手止住了门口两个小丫鬟禀报的声音,自个儿轻手轻脚地迈进去,站在半人高的青花瓷瓶后头,静静看着被众人簇拥的孟妩。

孟妩被云霓逗得发笑,一回神,就瞧见站在不远处的裴晏,“回来也不出声!”

她脸上的笑意扩大了些,站起身来朝着裴晏奔过去,裴晏张开手等着她扑进来,然而孟妩却是站在距离他三两步远的地方不动了,下巴一抬,颇为嫌弃道,“你这是往哪儿去了?城外给庄子上的果蔬施粪去了?”

“外头来了几批流民,我带着郡守安置了一下。”裴晏也不恼,倒是抬起手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是有些不好闻。”

孟妩听见是流民的事儿,一时也顾不上他身上那股味儿了,扑过去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一通,“哪儿来的流民?多少人?怎么还要你和郡守一起去安置?”

“都是从浅溪那片过来的,浅溪郡基本不住人,但周边那些地儿,多少也有几家散户,人少,凑不成村子。基本上是郡守带人处置,我就去问了问情况。”裴晏展开双臂,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由着她打量。

“没什么事儿。”裴晏环顾了一圈儿后头低眉垂眼的丫头,笑道,“你这是防贼呢?我还当你是又想我了,推了齐大人那边一个约,进了城就匆匆赶回来了。结果你就这样让我站在这里?”

“少来。”孟妩早习惯了他说这些没脸没皮的话,从前在三思堂里那个一本正经的裴先生早就在她心底破灭了,她抬手戳了戳裴晏的心口,“怎么就成我让你站着了?回来了站这儿当梅花桩的不是你自个儿?还打发了外头的小丫头,这会子,倒是往我头上扣帽子,裴先生,您真是一点儿也不讲道理。”

裴晏低低地笑起来,“在你跟前才能不讲道理。”

孟妩顿了顿,笑意又从眼底漫开,“先去更衣吧,待会儿让蔷薇做点酸辣的端上来,我等你一道用膳。”

裴晏眯着眼睛应了,转头就去洗漱。

用过膳,裴晏歪在炕上,和孟妩说了说流民的事儿。

北羌那边又有动静了。有那么一行北羌人扮成大周人混进了关内,趁着夜色偷袭了一些就住在附近的百姓,这些百姓们住的偏,周边也没几户人家,那批北羌人烧杀抢掠,除了第一个字,其余的都干了。

女人和青壮年基本上没一个活下来的,能逃出来的都是些老弱病残,这些人分了好几批,本来打算往北地郡去的,这事儿被北地郡守何至桓知道了,立马就报到了裴晏这边。

沈欢人在关外,他又一贯是个心狠手辣的性子,谁也说不准,这些混入关内的北羌人到底是不是和他有关,但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第646章 克星

裴晏亲自接手了这些流民,让人把他们安置在自己在岳城外的一处庄子上,至于那几个被捕的北羌人,他也要亲自提审。

“你是担心,那些流民的出现和沈欢有关?”孟妩后背绷直,握着团扇轻轻扇了两下,卷翘的长睫跟着眨了眨。

“嗯。这一乱,来的太巧。刚巧就是太后大行的后一天,你接到岳母来信的那早上发生的。”裴晏声音落低,“我怀疑,沈欢在宫里还有人。”

“沈欢在宫里的人......当年,没清干净吗?那位仇嬷嬷身后没再揪出来旁的了?”孟妩微微蹙眉问道。

“当年姨母活着的时候,在宫里人缘极好,除了宫人们敬重她,后宫里,还有好几位后妃都得了姨母帮助。沈家没了以后,圣上把后宫清了一遍,包括仇嬷嬷在内的一批人,全都被处置了,那几位后妃都先后病死。但姨母生前行善,受过她恩惠的人数不胜数,偌大一个后宫,总会有漏网之鱼。”

沈皇后本人积德行善,又一向是个不会得罪人的性子,而沈家也是积善之家,这样的底蕴下,要在私下里收拢几个忠心耿耿的人手,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沈欢一向擅于权衡,又极懂得把握人心。沈家没倒下之前,沈府里的下人最喜欢跟在他后头办事。他治下自有一套法子,即便沈家倒了,从前的沈家旧仆以及受过沈家恩惠的人,基本也都被他所用。”裴晏皱眉接着道。

沈欢在沈家倒了以后还能假死遁出京城,一方面,是因为当时皇帝正在气头上,整个京城人心惶惶,没人顾得上去查一个死人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从前沈家结下的这些善缘,两相结合下,才得以让沈欢从京城脱身而出。

“你担心沈欢在宫里留下的人手会对太子殿下不利?”孟妩很快捉住了他话中的重点。

“嗯。”裴晏应了一声,上半身跟着坐直了些,“太后大行,圣上也一病不起,殿下在宫里的时间必定要比从前更多。这种时候,往往是最容易被人下手的时候。”

更何况,太子的身子骨,可一丁点儿折腾都受不住。

“你往殿下那边递消息了吗?”孟妩抓着他的一只大掌,一边摸了摸他手心里的纹路,一边问道。

“我也是今儿才意识到这件事。”裴晏看了眼孟妩,“要递,还是从你这边递比较好。也不用给殿下,你直接给宋贵妃去消息,她掌管着后宫,这些事儿,交给她比交给旁人好。”

倘若他猜的不错,沈欢留在宫里的那步棋应当会紧盯太子的动向,这消息若是从他这儿递过去,反倒是有可能打草惊蛇,还不如让孟妩和宋贵妃通个气儿,直接让宋贵妃那边下手去查更好。

“这件事我去办。”孟妩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句,“那几个北羌人审出来什么没有?”

裴晏摇摇头,又伸手把孟妩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孟妩的一边肩膀上,笑着道,“虽然暂且没审出来什么,但我自认比沈欢更聪明,他有张良计,我便有过墙梯。”

孟妩被他喷出来的呼吸弄得颈侧痒痒,忍不住笑着道,“裴先生这是越活越回去了,从前也没发现您是这么骄傲的人。”

“这不是骄傲,这是自信。”裴晏咬了下她的耳垂,听她小声惊呼,他便又笑着把人扑到在炕上,“什么时候我又变成裴先生了?这称呼,多久没再听过了。”

“我觉得挺好听。”孟妩一边笑一边躲他伸过来的手。

“那你要不要跟着先生学个新方式?”裴晏说着,人已经欺身而下,微凉的唇贴在孟妩耳侧,喷薄出来的气息都带着一阵阵灼热。

孟妩被他笼在身下,一双美眸朦朦胧胧地望过去,情意正浓时,夫妻俩正要贴合在一处,外头忽的传来金嬷嬷一阵惊呼,“凤哥儿不能推!”

炕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瞬间拉开距离,孟妩匆匆忙忙拢了拢衣襟,看也不看被推开的裴晏一眼,提着裙子下了炕,喊着凤哥儿的名字直奔外头去了。

裴晏曲着一条腿冷脸坐在炕上,身下的灼热感这会儿全都变成了胀痛!他看着孟妩推门从金嬷嬷手上接过一个雪白的肉团子,然后默默捏了捏拳,这是自己亲儿子,这是亲儿子,打不得。

“我想了想,等凤哥儿两岁就让他去外院跟着元锦练功吧。”裴四爷望着趴在孟妩怀中撒娇的肉团子,皮笑肉不笑地建议道。